初冬的第一场小雪悄然降临,细碎的雪沫子给朱红宫墙和琉璃瓦覆上一层薄薄的银白。
午后天色阴沉,寒气刺骨。
凝香殿内却暖意融融,地龙烧得正旺,驱散了所有寒意。
楚斯年刚小憩醒来,正拥着暖衾赖在床上享受着难得的温暖与慵懒。
这三个月来他改良了香膏配方,以更高积分在系统商城兑换了效果更强毒性更小,但长期使用隐患也更深的成分,与幻梦昙药效融合以毒攻毒。
他只能以此剑走偏锋,在谢应危头疾剧烈发作时应急,力求稳住局势。
平日里,则更多依赖琴音安抚与按摩疏导。
为了积攒更多积分以备不时之需,他也成了宫中的“闲人”。
只要谢应危无需他侍疾,他便在各宫各院之间溜达,专往人多事杂的地方去,期盼触发些无关痛痒却能赚取积分的支线任务。
效果时好时坏,但他乐此不疲。
影卫将他的行踪报于谢应危,谢应危也曾问起,他只推说是在“强身健体”,懊恼当初面对耶律雄时无力反抗,连累陛下受伤。
这话每每都能精准搔到谢应危的痒处,换来一堆珍贵补品和御膳房的特别关照。
说到强身健体,他倒是真去找了林风几次学了些锻炼筋骨的法子,甚至硬着头皮重新接触了骑马。
虽然上次坠马的阴影犹在,但多一项保命技能总归是好的。
最让他困扰的是谢应危不知何时养成的“恶习”,夜间定要与他同榻而眠,美其名曰他身上的气息能助眠安神。
楚斯年只得每晚弹琴后认命地爬上龙床,翌日再趁天色未明,从侧门悄无声息地溜回凝香殿。
这般来回奔波,让他本就贪恋温暖的身子更觉疲惫,眼下时常带着淡淡的青黑。
但在“皇命难违”与“保全自身清誉”之间,他别无选择。
尤其眼下已入冬,按照系统原本的轨迹,谢应危会因顽疾于冬日暴毙。
尽管在他的精心调理下,谢应危这三个月来病情稳定,发疯的次数锐减,连朝臣们都对他感激不尽,但楚斯年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不知原定轨迹中这个冬天具体会发生什么,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惕。
楚斯年这三个月在谢应危身边,并非总是风平浪静。
暴君的脾气依旧阴晴不定,楚斯年也曾有几次不慎触怒龙颜。
每当谢应危眼神转冷周身气压骤降,殿内侍从皆吓得魂不附体时,楚斯年却总能迅速镇定下来。
他并不惊慌辩解,而是立刻垂下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眸放软声音,语气里带上恰到好处的委屈与自责。
三言两语便能将过错揽到自己“愚钝”,“思虑不周”上,字字句句却都在不着痕迹地绕着“一心为陛下着想”打转。
他熟知谢应危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更懂得如何利用自己这副极具欺骗性的容貌和嗓音。
偶尔还会在请罪时,“不经意”地提及谢应危曾夸赞过他的某件小事,或是以退为进,表示“若陛下觉得臣无用,臣愿回凝香殿闭门思过,只求陛下莫要因臣之过而气坏了圣体”。
这般以退为进,看似真诚无比的马屁拍下来,饶是谢应危满腔怒火也往往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
再看楚斯年那副低眉顺眼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心头那点不快便莫名其妙散了大半。
几次下来,楚斯年自己都忍不住感慨,这三个月里除了医术和按摩术,恐怕就属这“拍龙屁”的功夫长得最快,最是炉火纯青了。
“楚医师,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高福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打断了楚斯年的思绪。
楚斯年立刻收敛心神应了一声。
他仔细地将所需物品收好,尤其是改良版的香膏,然后开始一层层地穿戴衣物。
他换上一身月白色的锦缎内袍,外罩一件银鼠灰的夹棉长衫,头戴暖帽,最外面披上了一件风毛出得极好的雪狐裘大氅,领口的狐毛将他小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他格外怕冷,又将手炉揣进袖中,确认从头到脚都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才跟着高福踏入风雪中。
一路上,他照例低声向高福询问谢应危今日的起居饮食有无异常。
高福仔细回想,皆答无事。
通传后进入紫宸殿书房,暖意扑面而来。
谢应危正坐在御案后批阅奏折,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专注。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便看见一个裹得如同雪团子般毛茸茸的身影挪了进来,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和一点鼻尖,行动间显得有些笨拙可爱。
谢应危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搁下朱笔朝他招手:“过来。”
待楚斯年走近,他瞧着那身厚重的行头忍不住道:
“穿这么多也不嫌热?脱了吧。”
楚斯年依言摘下暖帽,又解下大氅露出里面银鼠灰的长衫,整个人顿时清减不少。
无需谢应危再多言,楚斯年便自发走到他身后,伸出微凉的手指熟练搭上肩颈,运用“初级按摩术”的技巧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三个月的朝夕相处,他已能通过谢应危眉心的褶皱深浅,判断其头疾的严重程度,并选择最合适的缓解方式——
是需用香膏猛药还是琴音安抚,亦或是此刻这般温和的按摩。
他的动作轻柔而精准,谢应危紧绷的肩颈肌肉渐渐松弛下来。
楚斯年一边按摩,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殿内的一切,包括谢应危手边那杯半凉的茶。
若非怕引起猜忌,他恨不能连谢应危的饮食起居都一手包办,仔细查验。
这关乎他的任务,更关乎他自己的性命。
毕竟,若谢应危在这个冬天出了意外,他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