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灵僵硬着站起,心中绝望。
她清楚得很,这根本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父皇为难,就只能让她…给一个满意的答案。
淑贵妃递来着急的眼色,赵玉灵咬着唇,一时感觉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难道…真要答应吗?
短暂瞬息,仿佛被掐停延伸,周遭的一切都停了下来。
她脑中轰轰作响,绝望之际,竟病急乱投医,悄悄往姜岁两人的方向看去。
他们不是还需要自己吗!不能让自己这么走了吧!
迎着赵玉灵戚戚目光,姜岁回望着,与她轻轻摇摇头。
不知怎的,明明姜岁只是摇头,但赵玉灵看着她平静异常的神色,莫名也有些心定下来。
这样…这样的话,他们是会帮自己的吧?
她不由又投去一眼。
但这会儿,姜岁却已挪开了视线,定定地,看向坐席后头。
赵玉灵一怔,焦虑着她怎么这时候还能走神,一边也不由自主跟着她视线看去。
姜岁看着的方向,坐着翰林院的人。
今日这样的盛大场合,又有他国出席,自然需要仔细记录修撰一番。那些先前出现过的翰林院编修,今晚亦出现在席间。
她的目光飞快瞥过那些青袍襕衫,心里却毫无头绪。
什…什么意思啊?
赵玉灵这会儿不免恼恨起自己反应太慢,竟猜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快想快想……
她着急得心脏怦怦直跳,直到目光停顿在一抹有些熟悉的身影上。
她忽地想起了当日那个自己险些撞到的年轻编修,也忽地回忆起昨日在侯府,裴执聿似是而非地问了句自己的亲事。
当时她还以为,这疯子在思量怎么在她成亲后也这样控制她,但现在…现在……
赵玉灵深呼吸一下,扑通跪了下去,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殿中人听个分明。
“回父皇,儿臣已心有所属,不愿和亲,还请父皇成全。”
老皇帝轻轻眯眼:“哦?是哪家郎君?小七既说了,今日正好,朕为你们指婚。”
一时间,紧张的人变成了席间的贵族郎君。
倒不是担心尚主会影响仕途,本朝并没有这等惯例,相反,尚公主后,还能于仕途有所助力。
但他们各自的族中力量,也差不多能托举他们。何况……何况与公主成亲,总归是和其他情况不一样的。
他们都被周边人捧惯了,在公主跟前却少不得要恭恭顺顺的,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不过他们的担心,大抵是多余的了。
赵玉灵又郑重一拜,随后站起回身,目光放远,落向后头的席间。
她心中念着抱歉,随即一指:
“父皇,就是他。”
殿中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那位被公主选中的幸运儿。
那些目光里,有探究,有好奇,亦有嫉妒。
嫉妒的眼神,大多来自同坐一席的年轻郎君。
文人风骨…在见过长安的富贵繁华、世家贵族的钟鼓馔玉后,才知文人风骨,有多么不值一提。
这是大多人的心思。
特别是…若出身寒微,这辈子想在长安出头,几乎毫无可能。
原本大家都是一样的,可这人……怎么忽然攀上公主了?
一朝尚主,平步青云……为何不能是自己?!
而被众人目光聚焦着的林雁词,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遥遥立在阶下的金枝玉叶,竟指的是自己。
他尚有些茫然地站起,还未反应过来事情如何忽地发展到了自己身上。
但事已至此,林雁词也只能先行上前,将这局面暂且应付过去。
青衫文人身如修竹,从席间穿过。
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而动,有些人认出了他,便与身边人窃窃私语着。
林雁词神色如旧,不疾不徐地来到了天子近前。
他的目光,与赵玉灵轻轻一对。
公主隐含求助与歉意的眼神令他一怔,旋即意识到了什么。
林雁词已有猜测,心底浮起无奈,但还是恭敬拜道:
“臣林雁词,叩见陛下。”
担心公主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会露馅,他索性先说明。
老皇帝的眼珠动了动,对这名字有了些反应。
“林雁词……朕记得你。”
“去岁的新科探花,对吗?”
林雁词恭敬称是。
老皇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过,神色莫测。他停顿良久,才问:
“朕若为你与小七赐婚,你可愿意?”
林雁词一顿,明显察觉到身旁的公主已紧张地屏住呼吸。
他垂首低眸,恭敬道:
“禀官家,臣微贱之身,若蒙七殿下垂怜,荣幸之至,万不敢推辞,只恐委屈了七殿下。”
赵玉灵低低地,松了口气。
一旁的北燕王却有些着急:“陛下,这……”
老皇帝抬抬手,将其打断。
他看着幺女惊慌神色和林雁词先前的茫然,怎会猜不到内情。
他笑了两声,与北燕王道:
“既然小七心有所属,朕也不愿强迫儿女之事,此事,就算了吧。”
“小七,回去坐吧。”
赵玉灵提起的心彻底落下,叩首谢恩后赶紧坐回了淑贵妃身边。
淑贵妃俨然心有余悸,口中轻诵着“阿弥陀佛”,一手紧紧将女儿的手握住。
“……林雁词,好。”
老皇帝意味不明地赞了一句,又道:“你也下去罢。”
林雁词称谢,恭敬退下。
因帝王暧昧不清的态度,审视探究的众多目光,再次暗暗追随而去。
一时间,唯有北燕王尚立在原地,难免有些尴尬。
他稍有些遗憾不甘,可惜地想就差一点……
若今日丽妃在,说不定就能说动。
谁能想到那天出了点意外……
他没再想下去,收敛了心神,顺势提出另外的要求:
“陛下,若无缘结亲,可否……谨订和约?三倍岁贡,照旧进贡无疑。”
老皇帝笑两声,于此事,并未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