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夜觉得主人不对劲。
很不对劲。
自从那天她抠伤了阿灰之后，就好像……开窍了那么一点点？但又没完全开窍。
比如现在——
“脏。”
“明窈”皱着鼻子，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已经硬得能立起来的破衣服，又指了指旁边小羊崽打结的卷毛，最后，手指直直指向赫夜乱糟糟还沾着血污的头发。
赫夜：“……”
他试图理解：“主人……是说，我们……脏？”
“明窈”用力点头，眼神清澈地看着他，仿佛在说“这还不明显吗”。
赫夜抿了抿唇。
脏，他当然知道。
流放之地，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谁还顾得上干不干净。
可是主人以前从不在意这个。
她甚至能在垃圾堆里打滚。
现在……
“洗。”
“明窈”吐出一个清晰的字节，带着不容置疑的……傻气？
赫夜看着她那张虽然污秽但五官愈发清晰明媚的脸，心跳漏了一拍。他别开眼，闷声道：“……没有水。”
流放之地唯一的水源，是中心那个浑浊不堪、漂浮着各种秽物的小水洼，平日里只为解渴，没人会用来清洗。
“明窈”似乎听不懂“没有”这个概念，只是执着地看着他，重复：“洗。”
那眼神，纯粹，直接，带着一种小动物般的固执。
赫夜握紧了拳，又松开。
“……等着。”
他转身又出去了，这次过了很久才回来，手里拎着一个不知道从哪个废弃堆里翻出来的、边缘豁了口的大铁盆，里面晃荡着半盆相对干净的雨水。
他把铁盆费力地拖到角落，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破旧的裤脚。
“洗吧。”他声音低哑，别开脸，耳根微红。
“明窈”看着那盆水，眼睛亮了一下。
她先是把小羊崽拉过来，笨拙地用手掬水，帮他冲洗打结的卷发和脏兮兮的小脸。
小羊崽乖乖站着，偶尔被水呛到咳嗽也不闹。
洗完小羊崽，“明窈”开始自顾自地用水清洗着脸和手臂。
冰凉的水接触皮肤，她舒服地眯起了眼，像只被顺毛的猫。
污水淌下，露出她原本白皙的肌肤，虽然依旧瘦削，但五官的精致轮廓逐渐清晰。
赫夜的心脏莫名地揪紧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这样的主人，就像沙砾中的珍珠，再也藏不住了。”
“明窈”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她毫无顾忌地脱掉那件破外套——里面只有一件更单薄、更破的里衣，勾勒出少女完美的曲线。
赫夜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她，脊背僵直，连狼耳都绷成了飞机耳，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压抑的咕噜声。
“啾！！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啾啾尖叫着用翅膀捂住眼睛，但又忍不住从羽毛缝隙里偷看，“(⊙﹏⊙)窈窈啊！你的矜持呢！你的公主礼仪呢！”
“明窈“她似乎觉得不过瘾，又开始扯身上那件仅存的里衣。
就在这时，一直背对着她的赫夜，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猛地低吼一声：“不准脱！”
“明窈”被吼得动作一顿，茫然地看着他紧绷的背影。
赫夜喘着粗气，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斗。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破布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冷。会生病。”
“明窈”歪头想了想，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没再继续脱，但也没停下，开始用湿漉漉的手去抓自己同样打结的长发。
结果越抓越乱，很快就扯成了一个大疙瘩，疼得她自己“嘶”了一声，眼神变得委屈又烦躁。
赫夜听着身后的动静，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转身，大步走过去，在“明窈”面前蹲下。
“明窈”被他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警惕地看着他。
赫夜不看她的眼睛，视线只落在她那一头乱发上，声音硬邦邦的：“……别动。”
他伸出手，动作极其僵硬，却又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轻柔，开始帮她梳理那些打结的发丝。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手指因为常年争斗和劳作带着薄茧，动作笨拙得可怜，好几次扯痛了她。
“明窈”起初还想挣扎，但或许是他动作里的某种小心翼翼安抚了她，又或许是梳理带来的轻微舒适感，她慢慢安静下来，甚至微微眯起了眼，喉咙里发出类似小兽的、满足的呼噜声。
赫夜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像石头，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从未如此靠近过主人。
她发丝间残留的一点点……属于她本身的味道，透过污垢和汗味，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腔，让他头晕目眩。
小羊崽蹲在旁边，抱着膝盖，好奇地看着他们。
残豹拄着棍子路过，看到这一幕，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哼笑一声：“小狼崽，伺候得挺周到。”
赫夜的动作瞬间僵住，耳朵红得快要滴血，恶狠狠地瞪了残豹一眼。
残豹不以为意，溜溜达达地走了。
“啾……”啾啾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情复杂。
“(′-﹏-`；)虽然但是……傻了的窈窈好像……更容易被撸顺毛了？这算因祸得福吗？”
赫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明窈”的头发大致理顺。
“明窈”摸了摸不再扯痛的头皮，似乎很满意，对着赫夜露出了一个毫无阴霾的、傻乎乎的笑容。
赫夜看着这个笑容，呼吸一滞。
他猛地站起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门口，再次背对着她坐下，把自己团成一个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黑色毛球。
只是那对狼耳，依旧不受控制地，轻轻抖动着。
“明窈”才不管他在别扭什么，她把自己收拾得稍微舒服了点，心情很好，拿起旁边赫夜抢回来的黑面包，掰成三份，最大的一份塞给赫夜，然后自己和小羊崽分食剩下的。
她啃着面包，晃着刚洗干净还湿漉漉的小腿，嘴里含含糊糊哼着不成调的音节。
阳光从破布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她洗净后白皙得发光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
赫夜用眼角余光偷偷看着，啃着手里那块明显大很多的面包，只觉得喉咙发紧，连嘴里是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了。
“啾……”啾啾叹了口气，用小翅膀托着下巴。
“(；一_一)算了，傻就傻吧，至少……看起来挺好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