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长裙,却掩不住那份深入骨髓的憔悴。曾经保嫡得宜的脸庞失去了所有光泽,眼窝深陷,法令纹如同刀刻,鬓角甚至染上了刺目的霜色。她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玉佩——那是她当年离开胡家时,那个男人给她的“信物”。静,死一样的寂静。连虫鸣都消失了。
只有她脑海中,关墨那如同毒蛇嘶语的声音在反复回荡:
“…胡大锤挡了亮儿的路…他必须死!只有他死了,你才能带着亮儿远走高飞…永远离开胡家这座囚笼…”
“…想想亮儿,他是你唯一的骨血,是你和你‘挚爱’在这世上唯一的证明!难道你想让他永远背负着‘私生子’的污名,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
“…动手吧…就在今夜…碎星谷‘刀域共鸣’之时,是最好的机会…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她恨!恨那个欺骗她感情、将她拖入深渊的异界莫兰人姘头!恨将她当做联姻工具、无情摆布的姬家!恨囚禁她一生、毁了她所有希望的胡家!更恨…恨她自己!恨自己当年的愚蠢和软弱,恨自己无法割舍的母性,恨自己竟为了一个虚妄的承诺,一步步沦落为关墨手中最恶毒的刀!
“呵…呵呵…”她喉咙里发出几声破碎的、如同夜枭啼哭般的低笑。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无尽的酸楚和绝望在胸腔里翻腾。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保持得依旧细腻、却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手指。这双手,曾经也幻想过琴棋书画,如今却要染上嫡子的血吗?
胡大锤…那个她恨之入骨的胡家的嫡长子…也是那个在她被所有人唾弃、心如死灰回到胡家后,唯一一个…依旧带着点笨拙的恭敬,叫她“母亲”的孩子。他的姨母明芯死后,他甚至曾偷偷将自己省下的、明芯生前最爱的点心,放在她静澜苑的窗台上…
“母亲…您尝尝?明姨以前…说这个甜而不腻…”少年胡大锤那带着紧张和一丝孺慕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她死寂的心湖中泛起一丝微澜。
不!姬昌月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是胡家的种!是囚笼的象征!是毁了她一生的元凶之一!她不能心软!为了亮儿…为了亮儿能摆脱这肮脏的血脉和宿命,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胡大锤必须死!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被无尽的恨意和一丝微弱却顽固的挣扎反复撕扯时——
“吱呀…”
一声轻微的、几不可闻的推门声响起。不是正门,而是连接着后院小径的角门。
姬昌月身体骤然绷紧,如同受惊的雌豹,猛地扭头看去!
月光下,一个穿着夜行劲装的青年身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反手轻轻掩上门。他身形挺拔,动作矫健如狸猫,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姬昌月的心猛地一抽!那双眼睛的形状、那眼神里熟悉的倔强和一丝阴郁…像极了当年那个负心薄幸的男人!
青年拉下蒙面巾,露出一张年轻俊朗、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阴鸷和偏执的脸庞。他看着姬昌月,眼神复杂,有孺慕,有怨恨,有孤注一掷的疯狂。
“母亲。”青年开口,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决心,“关长老那边已准备妥当。‘刀域共鸣’即将开始,目标…正在前往‘碎星碑林’参悟的路上。那里僻静,是动手的最佳地点。”
姬昌月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似乎瞬间冻结!眼前这张脸,与脑海中那张她爱过也恨之入骨的脸庞重叠、撕扯!亮儿…她的亮儿!竟然亲自来了!关墨竟然让他亲自来执行刺杀!这个疯子!老畜生!
“你…你怎么来了?!”姬昌月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尖锐变调,“谁让你来的?!回去!立刻给我回去!”她几乎是扑过去,想抓住姬亮的胳膊把他往外推。
姬亮却敏捷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眼神里闪过一丝受伤和更深的执拗:“母亲!事到临头,您还要退缩吗?关长老说得对!您就是太心软!胡家把我们害得还不够惨吗?您被困在这里生不如死!我呢?只能像个影子一样活着,连姓姬都名不正言不顺!胡大锤不死,我们母子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他越说越激动,眼中血丝弥漫,从腰间拔出一柄寒光闪闪、淬着幽蓝毒液的匕首,“今夜,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母子永远沉沦!您若下不了手,就让我来!为了您,为了我们,孩儿…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