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还是他妈该死的静。
“黑点”没了,吞掉林默又把他吐出来的那个鬼玩意儿,消失得干干净净,好像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架势全是集体幻觉。可周围这稀巴烂的球形空间,还有鼻子里呛人的焦糊味和臭氧味,都在提醒黑子,刚才不是梦。
他瞪着牛眼,看着那片玻璃化的地面上躺着的人,脑子跟刚被驴踢过一样,嗡嗡的。
“头……头儿?”他试探着喊了一嗓子,声音哑得自己都嫌弃。
林默躺在那儿,没反应。胸口倒是还有起伏,证明还喘着气儿,可那脸白得跟刷了层腻子似的,看着比死人强不了多少。
阿雅被夏深扶着,也挣扎着看过去,她精神力消耗过度,这会儿看东西都带重影,但能感觉到林默身上那股子非人的、冰冷的“锚点”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虚弱和空洞。就像个被彻底掏空了的容器。
“他还活着……”阿雅虚弱地说出这句话,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被那玩意儿吞进去,还能全须全尾地出来?这他妈科学吗?
夏深直接哭出了声,是劫后余生的那种,又带着后怕。
只有那个灰衣男人。
他不知道啥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平台上,就站在离林默几步远的地方。他没去看林默,那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死死盯着林默手边那颗……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小石子。
那玩意儿太扎眼了。
在这片狼藉、焦黑、充斥着暗红余烬的背景里,那点幽蓝,纯净得不像话,稳定得也不像话。它就在那儿,安安静静地躺着,光芒柔和,却莫名地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灰衣男人脸上之前那点错愕和恼怒早没了,又恢复了那副死人样,但眼神深处,那点锐利的光,亮得吓人。他慢慢蹲下身,伸出手,似乎想去碰那颗石子。
“你他妈想干什么?!”黑子猛地反应过来,也顾不上浑身疼了,踉跄着往前冲,想把那装神弄鬼的家伙推开。
灰衣男人头都没回,只是随意地抬了抬另一只手。
黑子感觉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还带着弹性的墙,砰一声被弹了回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别……别动他!”阿雅也急了,想凝聚精神力,可脑袋针扎似的疼,根本提不起劲儿。
灰衣男人压根没理会他们。他的手指,在距离那颗幽蓝石子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他没直接碰,而是悬在那里,指尖有极其细微的银白色能量丝线渗出,像触角一样,小心翼翼地探向石子。
就在那银白能量丝线即将接触到石子表面的瞬间——
“滋……”
一声轻微的、像是水滴落在烧红铁板上的声音。
那几缕银白能量丝线,竟然……凭空消失了?不是被吸收,不是被弹开,就是……没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灰衣男人的手指猛地缩了回去。他盯着那石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无法探测……能量惰性……绝对隔绝?”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一丝真正的惊讶,“这不符合……已知的任何一种物质或能量特性……”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快速分析着各种可能性。然后,他再次伸出手。这次,他没再用能量试探,而是直接用自己的手指,朝着那颗石子摸去。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谨慎?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石子的前一刻——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是林默!
他猛地侧过头,咳出了一大口带着黑血的污物,然后艰难地、一点点地睁开了眼睛。
眼神先是涣散、茫然,没有焦点。过了好几秒,才慢慢凝聚起来,映出了灰衣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和他那只即将碰到幽蓝石子的手。
林默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几乎是本能地,他那只摊开的手,猛地向回一收,将那颗幽蓝石子死死攥在了手心里!
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丝残影!
石子入手,没有预想中的冰冷或灼热,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与他自己心跳同步的、温和的脉动感。很微弱,但真实存在。
灰衣男人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他看着林默那双虽然虚弱、却充满了警惕和某种……刚刚苏醒的锐利的眼睛,缓缓地、缓缓地收回了手。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上、死死攥着石子的林默,脸上那丝疲惫的微笑又回来了,但怎么看怎么假。
“看来,‘归寂’的滋味,并不好受。”他淡淡地说道,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嘲讽。
林默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他,另一只手撑着地,试图坐起来,但试了几下都没成功,浑身软得跟面条一样。他能感觉到,身体里空荡荡的,之前那种被强行塞满、快要爆炸的感觉没了,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被彻底掏空、连灵魂都轻了几两的虚弱。只有手心里那颗石子,传来一丝丝微弱却坚实的“存在感”,像狂风暴雨后唯一抓牢的稻草。
“‘锚点’的职能……似乎已经结束了。”灰衣男人继续说道,目光落在林默紧握的手上,“那么,你现在……又是什么?”
林默喉咙动了动,想开口,却只发出一阵嘶哑的气音。他看着灰衣男人,脑子里乱糟糟的。我是谁?我还是林默吗?那个被制造出来的“锚点”呢?那个引导毁灭的程序呢?它们还在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还活着。黑子他们还活着。而手里这颗石子……很重要。比命还重要。
灰衣男人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他转头看了看这片即将彻底崩塌的空间,球形穹顶上已经开始掉落更大的金属碎块,整个结构都在发出最后的呻吟。
“这里……很快就要彻底湮灭了。”他陈述道,“以你们现在的状态,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回到林默身上,特别是他紧握的右手。
“跟我走。”他的语气,不再是商量,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淡,“你,和你手里的‘那个’。‘观测站’会对你们……很感兴趣。”
观测站?跟他走?
林默心里一紧。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拒绝,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绝对会直接用强。他现在这状态,连黑子都打不过,更别说这个能让“方舟”核心都暂时吃瘪的家伙了。
怎么办?
就在林默脑子飞速转动,寻找哪怕一丝一毫脱身可能的时候——
“哐当!哗啦——!”
一阵巨大的、金属断裂和岩石崩塌的噪音,猛地从他们头顶上方传来!紧接着,一道强烈的、混杂着尘埃和外部光线(如果裂谷底部那也算光线的话)的口子,被硬生生从球形空间的穹顶上撕开!
几根带着挂钩的粗壮缆绳,从破口处猛地垂落下来!紧接着,几个穿着“星尘”制式战斗服、但看起来同样狼狈不堪的身影,顺着缆绳迅速滑下!
为首的那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疤,不是霍克是谁?!
他落地后迅速扫视全场,目光掠过一片狼藉,掠过昏迷的阿雅和夏深,掠过坐在地上发懵的黑子,最后,定格在了与灰衣男人对峙(或者说单方面被压制)的林默身上。
霍克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庆幸,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他立刻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灰衣男人,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离开他!‘观测者’!这个人……是‘星尘’的财产!”
财产?林默听得想笑,却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灰衣男人对于霍克等人的突然出现,似乎并不意外。他甚至看都没看霍克和他手下那几把对准自己的枪口,只是微微偏过头,对着林默,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淡淡地说了一句:
“看,总有不识趣的‘噪音’……来打扰难得的宁静。”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默紧握的右手上,那丝假笑似乎深了一毫米。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石子’先生。”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开始迅速变淡、透明。
就在他即将彻底消失的最后一瞬,林默仿佛看到,他朝着霍克的方向,极其随意地……弹了一下手指。
没有任何光芒,没有任何声音。
但霍克和他身边的一名队员,像是被无形的重锤迎面击中,猛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扭曲的金属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滑落下来,一时没了动静。
剩下的“星尘”队员吓得魂飞魄散,枪口乱晃,却找不到目标。
灰衣男人……消失了。
就像他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满地狼藉,惊魂未定的众人,以及……
瘫倒在地、死死攥着那颗幽蓝石子的林默。
他看着霍克被击飞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紧握的拳头,感受着掌心那微弱的脉动。
麻烦……还远未结束。
裂谷深处的风,带着硝烟和未知的危险,从头顶的破口灌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