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那几个守卫推搡着,穿过那破破烂烂的防御工事,总算踏进了熔炉城的“里面”。
眼前的景儿让我们有点傻眼。这哪像座城啊,压根就是个巨无霸似的、在旧时代废墟上硬搭出来的、乱糟糟的超级避难所。头顶是高耸的、锈得没眼的穹顶,底下是见缝插针摞起来的金属棚子、吊桥和平台,密密麻麻,跟个超大号蜂巢似的。空气里混着煤烟味、熔金属的焦糊味、机油味,还有……人挤人捂出来的那股子说不出的闷味儿。
管子和电线跟爬山虎似的缠得到处都是,嗡嗡响。远处能听见蒸汽机吭哧吭哧的动静和隐约的敲打声。光主要来自高处挂着的、罩着脏玻璃罩的煤气灯,还有些地方冒着熔炉特有的暗红光,整体昏暗暗暗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人们穿得灰头土脸,一脸疲沓和麻木,走路都带风。看见我们这几个被押着的“外来户”,也就麻木地瞟一眼,该干嘛干嘛,好像早就见怪不怪了。
这地儿……看着是比外头冰天雪地强点,但也绝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们被押着穿过窄窄的过道,招来些好奇或警惕的打量。最后,我们被弄进一栋看着相对独立、守得更严实的楼里。这楼像是旧时代的某个车站大厅改的,里头灯亮点,但也更冷冰冰,空气里消毒水味儿呛鼻子。
守卫把我们推进一个空荡荡、像是临时关人的大房间里,四壁是冰凉的铁皮墙,就一扇厚铁门。房间里毛也没有,连个板凳都没。
“老实眯着!”那个小队长厉声喝道,眼神还贼亮地瞟了一眼被另一个守卫拿着的笔记本和昏迷的老陈,“工程师协会的大佬马上就来了!你们走了狗屎运了!”
说完,他哐当一声摔上门,外头传来上锁的声儿。
房间里就剩我们四个,还有头顶一盏惨白灯管的嗡嗡声。
“操……这他妈叫走运?”阿飞哭丧着脸,靠着墙出溜到地上,“咱们是不是刚离了狼窝又进虎口啊暖暖姐?”
石头闷不吭声地查看着自己腿上的伤,眉头拧成疙瘩。老陈被我们小心地平放在地上,还没醒,但喘气匀乎,脸上好像有点血色了,那管针剂的劲儿还在。
我心里也七上八下。熔炉城的人看见笔记本和老陈的反应太不对劲了,那种眼冒绿光的劲儿,跟永霜之手那帮疯子骨子里有点像,就是目的可能不一样。
“见机行事吧。”我压低声音,“他们好像挺稀罕那本破书和陈叔,暂时应该不能把咱咋样。都机灵点,别瞎哔哔。”
我们惴惴不安地干等着。时间过得贼慢,每一秒都熬人。
不知道耗了多久,铁门外传来脚步声和钥匙捅咕的声儿。
门开了,走进来仨人。
打头的是个穿着洗得发白、但还算板正的工程师制服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脸绷着,手里拿着个数据板。他后头跟着俩一看就不好惹的武装警卫,装备比外头那些杂鱼精良多了。
那工程师眼神跟探照灯似的扫过我们,最后盯在昏迷的老陈和旁边守卫捧着的那个笔记本上。他快步走过去,先仔细瞅了瞅老陈的状态,尤其是他胳膊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和皮下若隐若现的淡蓝纹路,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琢磨。
然后他小心戴上手套,接过那本笔记本,用手指头摩挲着封面上那个永霜之手的标记,又试着翻了翻,但书页好像被啥力量锁死了,根本打不开。
“邪了门了……”他喃喃自语,“这么高的能量共鸣……还有这‘适配者’的稳当状态……你们咋捣鼓出来的?”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向我们,语气不再是刚才那小队的粗暴,而是带着一种搞研究的探究和不容哔哔的权威:“我是工程师协会的凯斯博士。现在,我需要你们撂实话。这‘圣典’你们从哪儿搞来的?这位‘适配者’又是咋回事?你们跟永霜之手是啥关系?”
他的问题跟连珠炮似的砸过来。我们互相瞅了一眼,心里飞快盘算咋编。
老陈昏迷,编瞎话的重担自然落我肩上。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着镇定点:“我们就是从东边逃难过来的,跟永霜之手没毛关系。这本……书,是我们在一个旧时代废墟里捡的。我叔……他是不小心碰到了书里的啥玩意儿才变这样的,我们也不知道咋回事。”
我这谎撒得漏洞百出,但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凯斯博士显然不信,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闪着精光:“捡的?不小心碰到的?小姐,你知不知这是啥?这是永霜之手的核心‘圣典’之一!里头记的能量技术和基因序列是他们力量的根子!而你叔,他现在是个极其少见的、能跟‘圣典’能量稳当共鸣的‘适配者’!这根本不是‘不小心’能解释的!”
他的话信息量巨大,听得我心里直翻腾。这破笔记本来头这么大?
“我们真不知道!”我坚持道,装出一副又怕又懵的样儿,“我们就想着来熔炉城找条活路……”
凯斯博士盯着我瞅了几秒,像是在判断我话的真假。最后,他哼了一声,不再追问来源,而是换了个方向:“行吧,既然你们‘捡着了’这么要紧的玩意儿,还阴差阳错造出个‘适配者’,那按熔炉城的规矩,这一切现在都归工程师协会管了。”
他挥了挥手里的数据板:“看在你们情况特殊的份上,协会决定给你们个‘合作’的机会。配合我们研究,帮我们破译这本‘圣典’的秘密,并让这位‘适配者’接受必要的测试和调整。当回报,你们能拿到熔炉城的合法身份,享受基本配给和保护。”
他说得冠冕堂皇,但语气里的强迫味儿藏不住。这根本不是商量,是通知。
“研究?测试?”阿飞吓得声儿都尖了,“你们要把陈叔咋样?”
“放心,就必要的检查和数据采集。”凯斯博士语气平平,“他对我们很有价值,我们会保证他‘好好的’。至于你们……”他目光扫过我和阿飞、石头,“也得接受些检查,确保没带危险病菌或其他……幺蛾子。”
就这当口,躺地上的老陈突然哼唧了一声,眼皮颤了几下,居然慢慢睁眼了!
他眼神起初有点懵,但很快聚焦,看到了陌生环境、生人,还有凯斯博士手里那本冒微光的笔记本。他脸色猛地一变,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身子还虚。
“你们……谁啊?这哪儿?”他声音沙哑地问,眼里全是警惕。
“陈叔!你醒了!”阿飞惊喜道。
凯斯博士看老陈醒了,眼里兴趣更浓,他上前一步,语气尽量缓和:“这儿是熔炉城,工程师协会。你醒得正好,我们正需要你配合。”
老陈没理他,而是看向我,用眼神问。我快速低声说:“熔炉城的人,他们想要那本书,还想研究你……”
老陈脸瞬间沉了,他瞥了一眼凯斯博士,又扫了扫周围虎视眈眈的警卫,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开口,声儿虽然虚,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硬气:“东西可以给你们研究。但我的人,必须安置妥当了,并且……我们必须待一块儿。不然,我啥也不配合,你们到手的就是个死人和打不开的铁疙瘩。”
他这话说得贼硬,甚至带着威胁。我惊讶地瞅着他,没想到他刚醒就能这么冷静地谈判。
凯斯博士皱了皱眉,显然不爽被要挟,但他看了看老陈决绝的眼神,又瞅了瞅手里打不开的笔记本,最后还是妥协了:“行。给你们安排同一片区,受‘保护’。但配合研究没商量,必须的。”
他转身对警卫吩咐:“带他们去第七隔离观察区,弄点吃的和药。叫医疗组和能源技术组候着。”
警卫应了一声,示意我们跟上。
我们搀起老陈,跟着警卫走出关押室,穿过几条更干净也更冰凉的走廊,最后被塞进一个类似集体宿舍的房间。房间里有几张简易床,独立厕所,甚至还有个小小的取暖器。桌上摆着点水和看着像合成食物的块块。
比起之前的雪窝子和废墟,这儿简直算“豪华”了。但这豪华,是拿自由和未知的危险换的。
门在我们身后又被关上,外头锁死了。
我们四个待在屋里,大眼瞪小眼,心情复杂。暂时安生了,有吃有喝有暖和地儿,但我们也成了笼中鸟。
“陈叔,你觉着咋样?”我担心地问。
老陈靠着床,脸还白着,但眼神清亮:“死不了。那针剂……好像暂时把那股乱窜的劲儿压下去了,但也只是压着。”他抬起手,看着皮下那些淡蓝纹路,“我能觉出来,它们还在,而且……和那本书,还有这地方的某种东西,有联系。”
他看向我:“那本书……在他们手里,有啥反应没?”
我摇摇头:“看不出来,那个博士好像也打不开。”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脑子里出现地图和指引的事儿小声告诉了老陈。
老陈听完,眉头锁死:“这书……太邪性了。它把咱引到这来,到底想干啥?”
就在这功夫,房间一角某个通风口里,突然传来极轻微的、有规律的敲击声。
嗒……嗒嗒……嗒……
像是某种暗号。
我们立马警惕起来,憋着气听。
敲击声重复了几遍,停了。过了一会儿,一小卷脏了吧唧的纸团,从通风口的缝里被塞了进来,掉在地上。
阿飞小心地捡起来,展开。上面用潦草的炭笔写着几行字:
【小心协会。他们在找“完美容器”。你叔叔很危险。旧网下水道,第三检修口,午夜。想活命,就来。——一个朋友】
纸团最后,画着个简陋的、歪歪扭扭的……齿轮和断扳手图案。
是王铁柱?!他没死?!而且他也蹽进熔炉城了?!
这纸条跟个炸弹似的,扔进了我们刚稍微平复的心湖里。
工程师协会的目的不只是研究?“完美容器”是啥?老陈会有多危险?这个“朋友”真是王铁柱吗?还是另一个坑?
我们刚以为到手的“安全”,瞬间又变得扑朔迷离,危机四伏。
午夜,旧网下水道,去,还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