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浑浊的海雾如同粘稠的汤水,沉甸甸地压在巨大的岬角岩礁与那座名为“潮生”的城市之间。咸腥与铁锈混合的气息是此地的烙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牙酸的沉重感。
路凛与江月汐站在巨大的外城拱门下,如同两道融入灰暗背景的剪影。
相比于上次和郭叔一起来的时候,因为之前抵挡变异海兽潮的缘故,巨大石墙被厚重的湿气浸透,呈现出深沉的、仿佛凝固血液的暗红色。
抬头望去,浓雾模糊了更高处森然壁垒的轮廓,只能隐约感受到那种钢铁般坚硬的秩序气息——那属于内城,龙国军方及旧日秩序的疆域。而他们脚下的城门,则粗犷简陋得多,如同野兽在岩体上粗暴撕开的伤口。
城门口两队穿着统一黑色皮甲、手持合金长戟的守卫立于两侧,眼神锐利如鹰隼。
他们的姿态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程序化,表明这层秩序薄冰下的勉强维持。然而,空气里弥漫的躁动不安与隐隐的血腥铁锈气息,如同背景低鸣般挥之不去。路凛锐利的目光扫过巨大门洞边缘的暗色岩壁——几处不易察觉的位置,明显残留着大片的暗褐色污迹,深入石质纹理,是长久冲刷难以彻底清除的血渍!旁边甚至能看到几道较新、边缘锐利的摩擦凹痕,隐约勾勒出沉重锁链的形状。无声的警告触目惊心。
冰系熔炉在他胸口深处无声攀升至峰极。空气在吸入肺腑的瞬间便被极致冰寒冻结、净化、提纯,驱散所有蕴藏的恶意毒菌和浑浊秽气,只剩冷冽的清爽感激活感知。雷系熔炉的电流无声流淌在神经末梢,化为无比精密的探测雷达,严密监控着方圆数十米内任何可疑的能量波动与精神窥探。
轮到两人上前。一个守卫伸出手,指节粗大,指甲缝里藏着黑色油污:“入城费,0阶晶核。两个。”
路凛微微低头,长袍下的手探出,将两枚东西放在对方掌心——那是两颗质地浑浊、能量波动极其微弱的晶石碎片,核心闪烁着微弱不均的灰白光晕,如同劣质的玻璃球。这是最底层的拾荒者都可能偶尔捡到的、几乎不具备实用价值的“垃圾”。
守卫连看都懒得细看,指腹下意识在那粗糙冰冷的晶核表面刮擦了一下,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嘁”,随手将晶核扔进腰间一个专门装零散晶核的厚帆布口袋。口袋沉重,里面几乎全是类似的“垃圾”。他一挥手,语气如同驱赶灰尘:“进去!守规矩点!外城有外城的法度!”
两人如同被污浊洪流裹挟的两片枯叶,低头踏入了这属于混乱表面之下的外城。
巨大的门洞之后,是扑面而来的、近乎实质化的恶臭冲击!那是浓烈到极致的、由无数种污秽发酵混合的气息:腐烂变质的海产堆积在敞开的沟渠里、露天渗水的地坑中积蓄着排泄物、刺鼻的劣质金属焊接废料、酸臭的汗液馊味和食物腐败的气息……它们如同有形的粘稠泥浆,糊在口鼻皮肤上,让每一次呼吸都成为折磨。
狭窄扭曲的石砌街道两旁,是依附粗糙岩壁开凿或胡乱堆砌的棚屋洞穴。肮脏的污水在坑洼的地面肆意横流,裹挟着垃圾和不明秽物。行人大多佝偻着背,面黄肌瘦,衣物破烂油腻,眼神在麻木呆滞与瞬间的警觉贪婪间快速切换。穿着制式略逊一筹、皮甲多有磨损的巡逻队懒散地沿街穿行,粗暴地用长戟尾部拨开挡路的人或杂物,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傲慢和对自身职责的厌倦。
一个倚靠岩壁的凹陷处,几块充当摊位的大石板上,摆放着风干得黝黑的海鱼块、气味古怪的墨绿色海藻糊以及少量锈迹斑斑的螺丝零件。旁边一个老妇人蜷缩在角落的石墩上,浑浊的眼睛像盯住腐肉的秃鹫。隔壁一个稍大的岩洞被开辟成简易店铺,门口杂乱堆放着各种材料:散发着异味的巨大兽类枯骨、带着斑驳血污的破损甲壳、几颗能量更混乱驳杂的低阶劣质晶核。
巷子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和粗暴的呵斥。“妈的!滚远点!别挡着黑蛇哥的人办事!”几声沉重的闷响和物体拖曳声从岔道传来。几个同样穿着破烂、但身形明显壮硕、手臂纹着扭曲海蛇图案的混混,正粗暴地将一个蜷缩在地上、满脸是血的瘦小身影像垃圾袋般拖走,塞进旁边一个更暗的巷道深处。路过的巡逻队目光斜瞥了一下,脚步未停,甚至其中一个脸上还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嗤笑,显然对这种“帮派内务”习以为常。混乱、暴力、压迫,构成外城这潭腐水下的真正流动。
江月汐体内那深蓝的“渊流之握”核心如同冰封的深湖,表面平静,深处却感知着外界无处不在的恶意与污秽,冰层之下,压抑着极度危险的、腐蚀性的寒流。她拢着长袍的手指微微收紧。
在转入一条堆满腥臭海带碎屑和破损空罐的巷子时,污水在此汇集成一个浑浊的小坑洼。角落里,一个倚在湿冷岩壁上、眼神涣散抽着烟斗的大汉,被劣质烟草和可能的致幻物弄得满脸通红的脸上,闪过一抹看到新奇玩具般的贪婪和暴虐。目光紧紧锁定了那低头路过的、包裹在破旧长袍下显得过分纤细的身影,以及垂落在肮脏油布上仍隐隐透出丝绸光泽的几缕长发。
“喂!装什么神秘兮兮的!” 带着浓烈臭气和烟熏味的粗哑声音贴了上来,“让老子看看是公是母!” 一只布满腥臭油污、指甲开裂嵌满黑色不明物的大手,蛮横地抓向江月汐兜帽下垂落的长发!
江月汐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长袍包裹下的手臂瞬间由极静转为一道快得无法目视的残影!没有能量溢出,只有纯粹的、水元素凝练到极致化成的物理锋锐,自袖口下无声爆发!
嗤——!
利刃切过腐朽皮革般轻微且沉闷的声响!
那只探来的手腕,齐整地离开了身体!切口平滑!暗红色的血液混杂着更加粘稠腥臭的黑色体油,骤然从断口喷射而出!断手“啪嗒”一声砸进污浊的水洼中。
袭击者脸上的淫邪瞬间被炸裂开的剧痛和惊骇取代!他那因为烟油和暴戾而胀红发紫的脸皮剧烈抽搐,嘴巴豁然张开到极致,喉咙里的惨嚎即将撕裂空气爆发而出——
嗡!
几乎在同一刹那!一股无形无质、却又牢不可破的空间隔绝力场如同凭空出现的坚韧气泡,精准地禁锢了他整颗头颅!内部的空气瞬间被锁死隔绝!他那张大的嘴巴如同被堵死的烟囱,整张脸由紫红迅速转向绝望的黑红,眼球因恐怖的压力而疯狂暴突,眼眶似乎随时会裂开!脖颈上的青筋怒突扭曲成狰狞的蚯蚓!身体如同被电击的鱼般剧烈抽搐绷直!但任何一丝痛苦的声音都被死死堵在那颗被空间禁锢的头颅之中!只剩下绝望窒息的“呃…呃……”憋气声,如同破旧风箱在垂死挣扎!鲜血和油脂依旧从那断腕处汩汩涌出。
江月汐脚步没有丝毫迟滞,冰冷的长袍下摆甚至没有带起一丝多余的涟漪。路凛如影随形,宽大袖口中“时空之隙”冰冷的刀柄仿佛从未有过任何波动。空间禁锢瞬间产生又瞬间消失,只留下原地一个无声剧烈抽搐、濒临窒息、面容扭曲如恶鬼的男人。
这一瞬间的恐怖交锋快到极致!旁边几个原本麻木的流浪汉被这诡异血腥的场面惊得魂飞魄散!他们清晰地看到了那只凭空飞落的手腕,以及施暴者那张因无声窒息和剧痛而扭成地狱画卷的恐怖脸庞!这绝不是街头混混打斗的程度!冰冷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他们的动作和呼吸。所有人如同看到了瘟疫源头的耗子,连滚带爬地缩进更深处的阴影,或者转身用最快的速度逃离这条血腥的巷子!
远处似乎传来巡逻队皮靴踩踏污水的声音正在由远及近靠近。
“血腥味!三号巷!” 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喊道。
“妈的,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废物在搞事?检查!动作快!” 另一个更粗鲁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不耐烦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开始向这条堆满垃圾的小巷靠近。
江月汐和路凛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巷子深处更为错综复杂、如同蛛网般的石隙和排污管道形成的阴暗岔路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