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的血腥气浓得化不开,混杂着海风的咸腥,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太久,幸存者们很快在郭叔的指挥下忙碌起来。清理战场,收集海兽身上可能有用的材料(比如坚硬的甲壳、锋利的节肢、某些特殊的腺体),救治伤员,掩埋无法利用的残骸……生存的压力,让他们没有太多时间去回味恐惧或庆祝胜利。
路凛拒绝了旁人递来的清水,独自走到一块被海浪冲刷得光滑的礁石旁坐下。他微微闭目,感受着体内的情况。刚才那场纯粹依靠肉体力量的爆发性战斗,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强行开闸放水,虽然水流汹涌,却并未真正滋润河床本身。丹田气海依旧沉寂如死水,精神力识海也如同蒙尘的铜镜,晦暗不明。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从四肢百骸涌来,提醒着他身体距离真正的巅峰状态还有不小的差距。
“路凛…”江月汐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她端着一碗清水走过来,“喝点水吧?你刚才…太厉害了,但肯定也累坏了。”
路凛睁开眼,接过水碗,道了声谢。他注意到少女眼中除了担忧,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敬畏。这种眼神,在帝京时他偶尔也能见到,但此刻在这个小小的据点里,却显得格外刺眼。力量带来的距离感,正在无形中形成。
“只是些不入流的杂鱼。”路凛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他喝了一口水,目光投向远处忙碌的人群,尤其是那些不时偷偷向他投来敬畏目光的幸存者。郭叔的话在他心中回响:太扎眼了…消息捂不住…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于据点内嘈杂的、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从通往潮生城方向的那条崎岖小径上传来。
所有人的动作都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只见三名身着统一制式深蓝色作战服、佩戴着潮生城卫队徽章的人影,正快步向据点走来。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腰间挎着一柄造型精良的合金战刀,行走间步伐沉稳,气息内敛,显然实力不俗,至少是一阶巅峰甚至接近二阶的异能者。他身后跟着两名队员,同样装备精良,神情严肃,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据点内的情况,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他们的出现,瞬间让原本就压抑的据点气氛变得更加凝重。幸存者们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连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对于这些代表着潮生城官方力量的卫队成员,据点里的人本能地感到畏惧。
郭叔眉头紧锁,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迎了上去,脸上挤出一丝客套的笑容:“王队长?什么风把您几位吹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了?”
被称为王队长的冷峻男子停下脚步,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一片狼藉的沙滩,尤其在那些堆积的海兽尸体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中带着评估。当他的视线扫过坐在礁石上的路凛时,明显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探究和好奇。
路凛那身与据点格格不入的破烂衣物,沾满沙尘和干涸血渍,以及他手中那柄沾满蓝绿色变异兽血液的普通长刀,都显得异常醒目。更重要的是,王队长敏锐地注意到,周围一些幸存者在偷偷看向路凛时,眼神中带着一种混杂着感激和畏惧的复杂情绪,这与他看其他人时截然不同。
“郭队长,”王队长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冷硬,带着公事公办的腔调,“接到报告,说你们据点附近海域能量波动异常,疑似有大规模变异兽群活动迹象。看来,报告属实?”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海兽尸体。
“是,刚经历了一场袭击。”郭叔点头,语气不卑不亢,“不过已经被我们击退了。劳烦王队长挂心。”
“击退?”王队长身后的一个年轻卫队员忍不住嗤笑一声,带着明显的轻蔑,“就凭你们这些人?这些海兽虽然等级不高,但数量不少,你们没死几个人?”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受伤的幸存者,毫不掩饰其中的鄙夷。
郭叔的脸色沉了下来,正要开口,王队长却抬手制止了手下。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路凛身上,这次是直接开口询问,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礁石这边:
“这位朋友,看着面生得很。”王队长迈步向路凛所在的礁石走去,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力,“不是据点里的人吧?从哪里来的?刚才的战斗,似乎出力不小?”他的问题看似随意,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紧紧盯着路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他没有提异能等级,但“出力不小”四个字,显然是在试探路凛在刚才战斗中的角色和实力。
江月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路凛。
路凛缓缓站起身,将手中的水碗放在礁石上。他迎着王队长审视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丝毫闪躲或畏惧,只有一种历经生死磨砺后的淡然。
“路凛。”他报出自己的名字,“遭遇意外,流落至此。”他避开了“从哪里来”的具体问题,也直接忽略了关于“出力”的试探。
“意外?”王队长在路凛面前几步远站定,目光扫过他手中的长刀和身上残留的战斗痕迹,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什么样的意外,能让一个身手看起来相当不错的人,流落到我们这海边小据点?身份证明呢?”
“遗失了。”路凛的回答依旧简洁。
“遗失?”王队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一个身手不凡的外来者,身份证明遗失,流落至此,又恰好赶上兽潮,还‘恰好’在战斗中表现突出…”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路凛先生,你的情况很特殊。为了潮生城及周边区域的安全,请跟我们走一趟,去卫戍总部接受调查。我们需要核实你的身份和来历。”
礁石旁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海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王队长身上散发出的冰冷压迫感。
路凛缓缓握紧了插在沙地上的长刀刀柄。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让他焦躁的心绪稍稍平复。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直视着王队长那双锐利而充满压迫感的眼睛。
“如果我说…不呢?”路凛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沙滩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