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苗想了想:“风哥,这像是寒凝血瘀。可以选关元、三阴交、血海,用温针或者艾灸,散寒化瘀。”
“嗯,思路对了。但如果她还伴有心烦失眠呢?”凌风追问。
“那……可以加内关、神门,安神。”春苗迅速回答。
凌风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考虑更周全了。柱子,你呢?”
铁柱挠挠头:“我……我觉得还可以在腰骶部加点穴位,比如次髎,效果可能更好。”
凌风笑了:“不错!能想到局部取穴,有进步!就是要这样活学活用。”
在这种高强度的理论和实践结合的训练下,铁柱和春苗的医术突飞猛进。铁柱对经络穴位的感觉越来越敏锐,下针沉稳有力;春苗心思缜密,辨证精准,用药组方颇有章法。寻常的腰腿痛、脾胃病、妇人杂症,两人已能处理得八九不离十。凌风开始有意识地让他们独立接诊更多的病人,自己则在旁指导,只在关键时刻出手。
凌风自己,则利用这段相对平静的时期,潜心总结、提升。他将这次治疗韩书记的经历,以及近期处理的几个疑难病例,进行了深刻的复盘。他反复推敲当时下针的每一个细节,思考哪些地方可以做得更好,导引术的气息如何运用更精妙、更节省心力。他对灵枢九针的理解,特别是对“气”与“意”的把握,又上了一个台阶。他甚至开始尝试用意念内观自身经络气息的微弱流动,虽然模糊,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他还做了一件意义深远的事——开始编纂《凌家坉本草药图鉴》。他带着铁柱和春苗,顶风冒雪,踏遍凌家坉周边的山岭沟壑,辨认、采集各种草药,详细记录它们的形态、生长环境、采收时节、性味归经、功效主治,并配上他亲手绘制的、虽然质朴却特征鲜明的图谱。他计划将这份凝聚了实践经验的宝贵资料整理成册,作为凌家坉土药房的“传家宝”,也为后世留下点东西。
腊月二十九,除夕夜。凌家坉爆竹声声,笑语喧天。凌风家和王福满家凑在一起吃年夜饭,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王福满乐得合不拢嘴,频频给凌风夹菜:“风小子,今年咱们凌家坉,托你的福,名声在外,日子也红火!来年肯定更好!”
孙大壮、铁柱、春苗等人也纷纷举杯,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
凌风笑着应和,心里却如明镜一般。过去的一年,风雨兼程,有惊无险,靠的是谨慎、智慧和那么一点运气。新的一年,必然会有新的挑战,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巨变,风雨只会更猛烈。
但看着身边这些信任他、支持他的乡亲,看着日渐成熟的铁柱和春苗,抚摸着怀中那套温润如玉的灵枢金针,凌风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底气和平静。
根基已经深植于这片土地,新苗正在茁壮成长,手中的利器也已磨砺得愈发锋芒内敛。他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舵手,驾驶着凌家坉这艘航船,穿越了惊涛,驶过了暗礁,船体更加坚固,船员更加得力。
无论前方是春暖花开还是暴风骤雨,他都已做好了准备,去迎接,去驾驭,去守护好这片值得守护的一切。除夕的钟声敲响,旧岁已除,新春将至,希望,正在这片银装素裹的土地下,悄然孕育。
一晃眼已经到达了正月里。年味儿还没散尽,空气里还飘着爆竹的硝烟味和各家各户油炸吃食的香气。凌家坉的社员们还沉浸在走亲访友、吃喝谈笑的闲散里,打谷场上,孩子们追逐嬉闹,晒着太阳的老人们唠着家常,一派祥和。但凌风却敏锐地察觉到,这祥和底下,渗着一丝不同往年的紧绷感,像河面下暗藏的冰凌。
公社大喇叭里,除了循环播放《社会主义好》和《社员都是向阳花》,开始夹杂进一些调门更高、语气更硬的社论和通知,反复强调要“提高警惕,擦亮眼睛”,“将各条战线的阶级斗争进行到底”。王福满去公社开了次年终总结兼新一年动员会,回来时眉头就没舒展过,蹲在队部门口的石磙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锅子烧得滋滋响。
凌风端着个搪瓷缸子走过去,递给王福满一碗刚沏的浓茶:“福满叔,会开得咋样?”
王福满接过茶,重重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风小子,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会上,新调来的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姓马,脸生得很,讲话火药味十足,说要‘深挖细查’,重点清理‘经济领域和意识形态领域的隐蔽战线’。赵干事那家伙,凑在马副主任身边,鞍前马后,散会时,我亲耳听见他阴阳怪气地对马副主任说,‘有的生产队,副业搞得红火,但这钱来得明不明白,花得干不干净,是不是都用在集体上了,可得好好捋一捋’,说完还朝我这边瞥了一眼。这分明是冲着咱们的土药房来的!”
凌风心里那根弦立刻绷紧了。赵干事果然贼心不死,而且这次似乎找到了更硬的靠山。他抿了口茶,热气氤氲中,眼神冷静:“福满叔,沉住气。咱们药房的账,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收入来自社员象征性的工分和药材出售,每一分钱都用在买药、添置器械、甚至补贴困难户看病上,经得起查。他这是想借新官的势,敲打咱们。咱们越慌,他越得意。眼下春耕在即,咱们的首要任务是抓生产,把地种好,把药房管好,只要咱们自身过硬,就不怕人查。”
话是这么说,但凌风暗地里的动作更加周密。他连夜召集铁柱和春苗,再次仔细核对了近半年来药房的所有账目、药材进出库记录、病例登记,确保每一笔收入(哪怕是几个鸡蛋、几斤粮食折价)都有来处,每一笔支出(购买纱布、消炎粉甚至灯油)都有去向,病例记录症状、用药、效果追踪完整。他还让王福满以“备战春耕,检查农具”为名,组织民兵将队部、仓库特别是药房周围彻底清扫整理了一遍,消除任何可能被借题发挥的卫生死角。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正月十五刚过,元宵的彩灯还没摘下,一个突如其来的紧急事件,彻底打破了表面的平静。这天后晌,日头西斜,凌风正在教春苗如何根据舌苔变化调整一味止咳化痰方的配伍,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车轮声和撕心裂肺的哭喊!
“凌大夫!凌大夫救命啊!救救俺家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