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明那番带着权威断论和潜在风险警告的话语，如同冰水浇头，让苏沐雪从头顶凉到脚心。她踉跄着被福伯扶住，纤弱的身子微微颤抖，仿佛随时会碎裂开来。
“唯一的机会……风险……”这几个字在她脑海里疯狂盘旋，交织着王建明那张自信又冷酷的脸，还有爷爷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模样。
希望，就像狂风中被反复撕扯的蛛网，在王建明“科学”而“严峻”的宣判下，彻底崩断。连王主任这样的权威都束手无策，甚至提出如此凶险的方案，她还能指望什么？
巨大的无助感和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感觉呼吸困难，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要窒息。眼眶又酸又胀，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所有的悲伤和恐惧都堵在了胸口，闷得发慌。
“小姐，您要撑住啊。”福伯苍老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扶着她手臂的手微微用力，试图传递一丝支撑，“老爷还需要您拿主意。”
拿主意？她还能有什么主意？苏沐雪茫然地抬起头，视线越过王建明那略显不耐的脸，落在爷爷苏鸿羲身上。
老人静静地躺着，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无意识地紧蹙着，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持续的高热让他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极其微弱的、意义不明的呓语。旁边监护仪器上那些冰冷的数字和曲线，每一次微小的波动都牵动着苏沐雪濒临崩溃的神经。
她想起爷爷健康时的样子，精神矍铄，笑声洪亮，会慈爱地摸着她的头，叫她“小雪”。会带着她在花园里散步，告诉她各种花草的名字和故事。会在她遇到困难时，用沉稳有力的声音告诉她：“别怕，有爷爷在。”
可现在，那个为她遮风挡雨的大山倒下了，气息奄奄。而她，他这个唯一的孙女，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生命力一点点流逝。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任何责骂和痛苦都更让她煎熬。
王建明看着苏沐雪这副失魂落魄、摇摇欲坠的模样，心中那点因为施加了压力而产生的掌控感，迅速被一种隐晦的不耐烦所取代。他是来治病救人的，不是来看大小姐表演悲情戏码的。时间就是生命，苏家的犹豫不决，是在浪费他宝贵的时间，也是在消耗苏老爷子本就微弱的生机。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刻意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苏小姐，我知道这个决定很难。但作为医生，我必须提醒您，苏老的情况真的不容乐观。每多拖延一分钟，治疗的风险和难度都会增加一分。是采取积极手段搏一线生机，还是……继续维持现状，等待……您需要尽快决断。”
他身后的助手刘强也适时地低声补充：“主任的方案虽然有一定风险，但确实是基于目前最前沿的医学理论和临床实践，是我们团队经过反复论证的。”
这些话像是一根根针，扎在苏沐雪的心上。搏一线生机？那生机背后是未知的、可能加速爷爷死亡的风险。维持现状？那无异于慢性死亡，看着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慢慢走向终点。
无论哪个选择，都让她痛苦万分。
她该怎么办？她还能相信谁？
之前请来的那些专家，国内的，国外的，哪一个不是声名赫赫？可结果呢？爷爷依旧昏迷不醒，病情甚至还在恶化。王主任已经是江城乃至国内顶尖的专家了，连他都……
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伴随着对未来的巨大恐惧，几乎要将苏沐雪的意志彻底击垮。她感觉自己就像暴风雨中海面上的一叶孤舟，孤立无援，随时可能被下一个巨浪拍得粉碎。
她缓缓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握住爷爷枯瘦而滚烫的手。那灼热的温度烫得她心尖发颤。
“爷爷……”她哽咽着，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我该怎么办……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
没有人能回答她。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像是在为生命倒计时。
福伯看着自家小姐这般模样，老眼也湿润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安慰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用他佝偻的身躯，尽可能地为苏沐雪撑起一点点依靠。
王建明和他的团队静静地等待着，病房里的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苏沐雪的心上凌迟。
她看着爷爷痛苦的面容，想起他往日的慈爱，想起家族内部可能因为爷爷倒下而掀起的暗流，想起自己肩上那沉甸甸的责任……所有的压力汇聚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压垮。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爷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几乎达到顶点的时刻，楼下再次隐约传来的、比之前更清晰一些的争执声，像是一道微弱的光，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浓重的黑暗。
那个身影……那个穿着粗布衣服，背着旧药篓，被保安和王主任斥为“江湖骗子”的年轻身影，毫无征兆地再次清晰地闯入她的脑海。
他之前准确地说出了爷爷的症状……他能一眼看出连张医生都棘手的急症病因并用几根银针化解……
一个荒谬的、近乎不可能的念头，如同绝境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她死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万一呢？
万一……他真的有办法呢？
这个念头是如此微弱，如此不合常理，以至于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但在此刻无边无际的绝望中，这微弱的“万一”，却仿佛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的吸引力。
她猛地抬起头，盈满泪水和血丝的美眸，再次望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