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7 层的会谈室没有了昨日的伯爵茶香,暖光落地灯被调至最暗,只剩头顶一盏冷白色的嵌入式顶灯,光线精准地打在中央的金属长桌上,将桌两端的人影切割成明暗分明的两半 —— 霍兰德坐在光里,陈序坐在光的边缘,像被刻意置于 “审视位”。
霍兰德面前摊开着一份厚重的报告,深灰色封皮上印着烫金的 “陈序行为与心理评估报告(编号:tp-2025-07)”,封皮右下角贴着一张红色标签,标注 “绝密?仅限 A 级权限查阅”。他指尖夹着一支银质钢笔,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钢笔尖轻轻划过报告首页的 “核心评估结论”,墨水在纸页上留下一道极细的灰痕,像在给陈序 “预热” 即将到来的指控。
“陈序先生,我们先复盘三次关键事件。” 霍兰德终于开口,声音比昨日冷了两度,没有了寒暄的温和,只剩精准的剖析,“第一次,2025 年 3 月,你注销‘默言’Id 时,因犹豫延迟 17 分钟发布告别信息,导致极端信徒将‘注销’解读为‘被迫沉默’,引发后续街头冲击 —— 这是典型的‘效率低下’,你的道德挣扎(担心信徒崩溃),直接导致危机升级,增加了 12 名‘天平’队员的受伤风险。”
他翻开报告第 19 页,上面贴着陈序当时注销 Id 的操作记录截图,延迟的 17 分钟被用红笔圈出,旁边附着心理分析师的批注:“主体因‘责任愧疚’产生决策内耗,忽视‘快速切割符号’的核心目标,属于可规避的效率损耗。”
陈序的指尖攥紧了桌沿,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他承认当时的犹豫,却不认同 “道德挣扎” 是 “损耗”:“那些信徒里有未成年人,我不能像切断电源一样直接‘切割’,他们需要缓冲 ——”
“缓冲的代价,是李博士的安全屋被围,是 3 名队员被石块砸伤。” 霍兰德打断他,钢笔尖指向报告第 27 页,上面是当时的受伤队员诊疗记录,“‘天平’的资源有限,每一次因个人道德观导致的‘缓冲’,都是在透支其他无辜者的安全额度。这不是‘善良’,是对责任的误读。”
陈序的喉结动了动,却没再反驳。他想起当时安全屋窗外的火光,想起队员额头的鲜血,霍兰德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尺子,量出他 “道德选择” 背后的 “代价”,而这代价,是他之前刻意回避的。
“第二次,2025 年 5 月,你在临江片区安全屋,因拒绝使用‘非致命驱散手段’(如催泪瓦斯),导致信徒突破外围防线,延误设备转移 40 分钟 —— 这是‘不必要的道德损耗’。” 霍兰德翻到报告第 43 页,上面附着当时的监控截图:陈序拦在防暴队员面前,阻止他们使用催泪瓦斯,背景里是正在砸门的信徒,“你认为‘避免伤害信徒’是优先级,却忽略‘设备里的未知组织数据’比个别信徒的短暂不适更重要 —— 若数据被信徒损毁,我们现在可能还无法追踪到他们复制‘默言’符号的线索。”
钢笔尖在 “不必要的道德损耗” 几个字下重重划了一道红线,墨水渗进纸页,像一道无法抹去的警示。霍兰德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天平’的核心目标是‘对抗威胁,保护多数人’,不是‘拯救每一个人’。你的道德观,太容易被‘个体痛苦’绑架,从而偏离核心目标 —— 这是我们必须修正的第一个‘红线’。”
“红线?” 陈序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抗拒,“什么是‘红线’?”
“红线一:禁止因个人情感(对信徒的愧疚、对林溪的过度保护)延误关键决策。” 霍兰德拿起钢笔,在报告空白处写下这行字,红墨水格外刺眼,“比如未来面对未知组织的符号攻击,你需要优先提供分析结论,而非纠结‘分析结果可能导致部分信徒被牵连’——‘天平’会处理后续,你只需专注‘符号逻辑’,无需承担‘道德审判’的责任。”
他顿了顿,钢笔尖悬在纸页上,等待陈序的反应。见陈序沉默,继续划下第二条红线:“红线二:禁止向无关人员(含普通信徒、非 A 级权限人员)透露‘符号操控逻辑’的核心分析 —— 你的能力是‘天平’对抗未知组织的关键武器,任何信息泄露,都可能被对方利用,反向设计符号攻击。之前你向‘27’等理性信徒解释‘默言符号的漏洞’,就是违规行为,已被记录在案。”
报告第 51 页,果然贴着陈序与 “27” 的聊天记录截图,关键分析内容被用红笔标注,旁边的批注写着:“主体因‘寻求认同’泄露核心信息,存在安全隐患,需严格限制信息输出范围。”
“最后一条红线。” 霍兰德的钢笔尖停在报告最后一页,这里没有具体事件,只有一行加粗的字:“陈序的个人诉求(如林溪的外出申请、对监控的异议),需服从‘天平’的整体任务进度 —— 在未知组织威胁解除前,‘绝对可控’是第一原则,任何‘个人便利’都不得优先于安全。”
这一次,陈序终于忍不住反驳:“林溪已经在玻璃牢笼里待了三天,她需要新鲜空气,需要正常的社交 —— 这不是‘个人便利’,是基本需求!” 他想起林溪昨晚对着虚拟街景叹气,说 “想看看真的梧桐树”,孩子的渴望像针一样扎在他心里。
“基本需求可以被满足,但需符合‘可控’原则。” 霍兰德的语气没有丝毫松动,他翻开报告附录,里面夹着一份 “林溪外出预案”:“每月可安排一次‘地面可控外出’,地点仅限‘天平’指定的封闭公园,全程由 4 名队员陪同,禁止接触任何外部人员 —— 这是最大让步,也是红线内的‘弹性空间’。”
预案上的每一条 “限制” 都被红笔圈出,像一张细密的网,将林溪的 “外出” 牢牢框在 “可控” 范围内。陈序看着那些红色的圈,突然觉得霍兰德手里的钢笔不是在 “划红线”,而是在 “编织牢笼”,把他和林溪的生活,都框进这些冰冷的规则里。
“这份报告,你需要签字确认。” 霍兰德将报告推到陈序面前,钢笔放在报告上,“确认你已理解并接受所有红线条款 —— 签字后,你将正式成为‘天平’的‘特殊顾问’,拥有查阅未知组织相关数据的权限;若不签字,你和林溪将继续留在玻璃套房,且无法参与后续调查,相当于放弃‘主动掌控局势’的机会。”
陈序看着报告末尾的 “签字栏”,空白处像一张等待被填满的 “投降书”。他想起霍兰德昨天说的 “建设性合作”,原来所谓的 “合作”,是建立在 “接受所有限制” 的基础上;所谓的 “特殊顾问”,不过是被红线捆住的 “工具人”。
会谈室的顶灯依旧亮着,冷白色的光落在报告的红线上,映得陈序的眼睛发疼。他想起未知组织复制的 “默言” 符号,想起赵无妄背后的更大威胁,想起林溪渴望的 “真梧桐树”—— 他没有选择,只能签字。
钢笔尖落在 “签字栏” 时,陈序的手微微颤抖,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痕迹。霍兰德看着他签字,嘴角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容,像看到一件 “工具” 终于被校准到 “正确轨道”。
“很好。” 霍兰德收起报告,钢笔插回口袋,“明天开始,你将在 b9 层的数据中心工作,叶晴会协助你熟悉未知组织的资料。记住,红线不可逾越 ——‘天平’不需要有‘道德挣扎’的顾问,只需要能高效解决问题的‘符号专家’。”
会谈结束后,陈序走出会谈室,走廊的荧光灯依旧冰冷。他看着手腕上的身份手环,突然觉得这手环不是 “安全凭证”,而是 “红线的具象化”,时刻提醒他:从签字的那一刻起,他不仅失去了隐私,还失去了对 “能力使用” 的自主判断权 —— 他成了 “天平” 棋盘上,一枚被红线限定了走法的棋子。
而 b12 层的核心控制室里,霍兰德正看着陈序离开的监控画面,手里拿着另一份未开封的报告,封皮上写着 “未知组织符号复制进度评估”。他对着通讯器说:“陈序已签字,接下来可以启动‘符号反向测试’—— 用他的分析,验证未知组织的弱点。”
通讯器那头传来叶晴犹豫的声音:“这样会不会…… 太利用他了?”
“‘天平’的使命,从来不是‘不利用’,而是‘合理利用’。” 霍兰德的目光落在监控里陈序紧绷的背影上,“他的价值,就该用在对抗威胁上 —— 这是他欠‘默言’符号受害者的,也是他保护林溪的唯一方式。”
监控画面里,陈序走到玻璃套房前,停下脚步,看着里面正在画太阳的林溪。孩子的笑声透过玻璃传来,却没能驱散他眼底的沉重。红线已经划定,未来的路,他只能在规则里,寻找保护林溪、对抗黑暗的缝隙 —— 哪怕这条路,要牺牲他最后的 “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