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同志,接下来咱们关起门来,说些题外话。”
“这些内容,不用列入会议记录,也不用记在小本本上。”
赵立冬中气十足的开口,让身旁的市委秘书长,立刻心领神会。
作为会议记录的核心统筹者,会上的每一句话,最终都会形成正式文件。
既要上报上级部门,存入档案,还要下发到各乡镇、各局办供干部学习。
如今特意强调不记录,显然是要避开公开流程,对陈青云动真格了。
只见赵立冬指尖,重重敲了敲桌面,语气阴沉开口。
“各位,实不相瞒,回望这半年,武门市可为步履维艰呐……”
“就在上个月,工商系统出了纰漏,被省厅点名一顿批评。”
“住建那边的保障房项目也卡了壳,老百姓天天打电话投诉。”
“如今,市里财政本就捉肘见襟,市政府大楼又发生惊天动地的大火。”
“虽是意外,却也烧得我寝食难安……”
“为收拾残局,保证城市运转,我这个当市长的头发是一把把地掉,心是一片片地熬啊。”
“咱们武门市就算底子厚,就算是经济特区,也经不起折腾啊。”
住建局的局长第一个附和,脸上堆着愁苦,“赵市长说得太对了。”
“您为了武门市真是操碎了心,我们看着都心疼。”
“可不是嘛。”财政局的局长跟着叹气,看似不经意,却瞥向陈青云。
“市政府大楼爆炸起火这件事,这口沉重大锅……不能只让咱们赵市长,一个人扛着啊。”
“说起来,陈副市长在苗侗自治州,可是大名鼎鼎的经济能手。”
“听说用了短短时间,就把鹿鸣自然保护区开发成了经济示范区,真是让人羡慕又佩服。”
“既然陈副市长这么厉害,是不是也该加把柴、添把火,分担分担,一起把这日子红红火火地过起来?”
工商局的局长立刻接话,“陈副市长既然到咱们武门市任职,那可是咱们的福气。”
“您在苗侗自治州的那些好经验,不如趁今天好好给我们讲讲?”
“尤其这市政府大楼重建的事儿,您也帮我们支支招、拿拿主意。”
“再不想办法解决,咱们总不能一直窝在迎宾大酒店办公吧?”
“这传出去,不仅外人笑话,咱们自己干事也不方便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算不上尖锐,倒像是茶余饭后的闲扯。
可每句话,都在将陈青云架在火上烤。
换做任何一个刚到任的副市长,恐怕早被这绵里藏针的调侃,逼得下不来台。
陈青云却端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
他本就是有备而来。
也心里也门儿清,若是此刻露了半分没办法的窘迫。
定会被这群人视作无能,往后在武门市的话语权只会更弱。
甚至,彻底沦为摆设。
赵立冬见陈青云始终不接话,以为怂了,嘴角勾起一抹隐晦的笑意。
“好了好了,都是朝夕相处的同志,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家都少说几句,少说几句。”
“得顾及着咱们陈副市长的心情,刚到任没多久,可别让人家觉得咱们武门市的班子不团结。”
“至于市政府大楼重建这摊子难事儿,我一个人扛着就行。”
“大不了,我就厚着脸皮去跑企业、求老板,实在不行,就去省里挨几句批、求点支持。”
“总不能让刚来的陈副市长,跟着受这份罪……”
赵立冬这句话里,充满了自我标榜的牺牲,以及和对陈青云赤果果的轻视。
发改委主任嗅到信号之后,推了推眼镜,连忙开口。
“赵市长真是高风亮节,可重建市政府大楼,哪儿是小事?那可是动辄上亿的大工程。”
“再说市里财政赤字一天比一天严重,总不能全靠您一个人熬干心血、当这个顶梁柱吧?”
“有些年轻同志啊,肩膀也得学着往上扛一扛担子,对吧?”
坐在最末位的油滑常委见状,干脆翘起二郎腿,阴阳怪气补刀。
“唉……陈副市长在苗侗自治州的本事,咱们谁没听过?”
“可再大的本事,也得讲个因地制宜,是不是?”
“苗侗自治州的政策地位,跟咱们武门市不一样,那套经验硬搬过来,怕是要水土不服哦。”
“陈副市长要是真没办法,不能分忧担责,也别硬撑。”
“但有一点,不能占着茅坑,还不拉屎啊……”
坐在左侧的杨雪瑶,听到这话,气的就要拍桌爆起。
却见陈青云脸上,漾开一抹从容的笑。
“赵市长,各位同志,关于市政府大楼重建的问题,我心里已经有了初步对策。”
“其实,不止是大楼重建,武门市整体的经济状况,我在来之前也琢磨了许久,梳理了些思路。”
“既然今天大家刚好聊到这儿,倒省了我再另找时机。”
“正好,借此机会向各位提请并汇报一下,我的初步规划,也请大家多提意见。”
这话一出,喧闹的会议室,瞬间陷入死寂。
惊愕、震撼、难以置信……
赵立冬脸上,那胜券在握的假笑,更是冻结、龟裂。
所有参与围攻的大小官吏,嘴巴微张,仿佛一群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这……这剧本不对啊……
不是该陈青云羞愧沉默、无地自容吗?
怎么反倒……亮刀子了?还亮得如此理所当然、光芒万丈?
这哪里是低调汇报?这分明是被围攻后的当庭亮剑。
是甩在所有人脸上的一记,无声却震耳欲聋的惊雷,
打脸……
赤果果的打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