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持若媚的那个男人,叫祁援朝,是若媚的亲生父亲。”
周建民的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得陈青云浑身一震。
周若媚竟然不是周建民的亲生女儿?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青云的声音都变了调。
周建民抬起红肿的双眼。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探视室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苍老。
“小陈啊……我本以为这个秘密,会跟着我一起死去。”
“可如今,我怕是熬不过下个冬天了,有些事再不说,就真要带进骨灰里……”
周建民抓起陈青云的手臂,恍若风中残烛在簌簌摇晃。
“当年,我以为若媚的母亲不会偷人,可那件事发生以后,一切都变了……全变了啊。”
周建民目光涣散望着虚空,将那扇尘封多年的门推开后。
三十多年前的画面,如潮水般漫过眼前。
那时候,改革还未开放。
那时的他,还是一个怀揣理想,意气风发的知青。
响应号召来到北川省的一个生产大队,满脑子都是扎根农村,建设祖国的热血憧憬。
每天破晓时分,都能听到抓革命,促生产的口号。
掠过层层叠叠的梯田,掠过晒谷场飘扬的红旗,掠过每个社员充满干劲的脸庞。
知青们住的是简陋土坯房,吃的是大锅饭,每天天不亮就要下地干活。
周建民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与同为知青下乡的江红梅,相遇相识。
江红梅总把自己那份掺了麦麸的窝头,掰一半塞进周建民手里。
周建民则在深夜,偷偷帮江红梅补那双,磨穿底的解放鞋。
两人本以为,只要熬过这漫长的插队岁月,便能揣着生产大队开具的介绍信。
踏上返程的绿皮火车,在油墨飘香的办公室中,开启属于他们的崭新人生。
怎料,生产大队的大队长祁援朝,早就盯上了皮肤白皙的江红梅。
某个批斗会后的夜晚,祁援朝把江红梅单独叫到大队部。
“小江同志,想清楚了?从了我,可比跟着周建民强百倍。”
“若是不肯,明天社员大会上,我要是说周建民偷偷藏了本《安娜?卡列尼娜》。”
“到那时候,资产阶级情调,够批判周建民了吧?”
在当时,一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堪比一乡之长,一镇之长。
祁援朝开口间,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红宝书的封皮。
“只要你从了我,保证下月就推荐周建民去县化肥厂,风光体面。”
江红梅永远记得,那晚大队部里刺鼻的旱烟味。
记得祁援朝解皮带时,金属扣碰撞的声响。
就那么一次,江红梅怀上周若媚。
在那个视贞洁如命的年代,未婚先孕是要被挂破鞋游街的。
江红梅眼看自己的肚子渐渐藏不住,终于在一个飘雪的冬夜。
揣着攒下的五斤全国粮票,挺着肚子逃上了运煤的火车。
来到陌生的城市里,江红梅靠给服装厂锁扣眼养活女儿。
昏暗的车间里。
常常一边踩着缝纫机,一边用布条把哭闹的周若媚绑在背上。
而这一切,周建民一无所知。
因为就在江红梅离开后,大队长祁援朝将自己家的女儿,介绍了周建民。
这门亲事,像突然架在脖子上的云梯。
周建民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簇拥着戴上了大红花。
从那以后……
直接从生产大队文书干到公社干事,从工宣队指导员到革委会副主任。
就在周建民的皮鞋,渐渐擦得锃亮时,恢复高考的消息也传来了。
在祁援朝的暗中运作下,周建民顺利考入大学。
毕业后,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
周建民作为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被派往沿海开放城市铜城考察学习。
白天跟着领导调研,晚上熬夜写报告,很快就崭露头角。
祁援朝在电话里笑着说:“你小子有出息,没白培养你。”
然而,官场这个大染缸,渐渐改变了周建民。
开始出入各种饭局,学会了打官腔,收红包。
虽然心里还惦记着江红梅,但身边的女人却换了一个又一个。
“在这个圈子里,不坏就没人带你玩。”
周建民每到深夜,就会这样安慰自己的良心。
可命运的玩笑,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在铜城考察期间,周建民去一家皮革厂调研时。
竟在缝纫车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江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