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他的手吗?
握过他的手。她握过的,很多次,无数次地紧握过。那双手带着她走到真正遮风避雨的屋檐下,带她进出学校结识朋友,带她放心大胆地闭眼走过车来车往的大街,数不清多少次。
但是这次,这次啊……再纠缠下去,似乎会把他一起带到大火里吞噬。
所以她既握住,也准备好放手。
*
她刻意表现得就像个不断抱怨父母的不懂事小孩子,每天九点摁头上床十点半溜下去翻冰箱那种。
问“你骂完了没”就是没骂完,八百年前弄丢一块巧克力也要怪在工藤新一头上,路过的服部平次都要被踹上一脚的程度,反正主打一个想办法让工藤新一讨厌。
因为她是真觉得生活像跳伞。所以也是真害怕跟她离太近的工藤新一,自己去送死的时候会害得他的降落伞都被牵连,叫猛火高风缠坏吹坏烧坏。
要是会成了弄伤他翅膀害他不能飞的人,她真的是死都不想。不死,惩罚她永远死不了,都不想。
要是可以的话她更想要安乐死啊。很久以前就想了,刚知道不能死就想死了,哪怕不是幸福的安乐死。只要是干脆的干净的死,不会再有没完没了的复活不需要咸鱼翻身,只用躺平就好了。想说这样的死才是胜利了。
于是经常跟着新一去到各种案发现场的时候,就开始想象,如果自己是它们的一员……
被杀掉、终于躺平的人的一员;受不了这条命于是终于疯掉让双手沾血的一员。
上天堂还是地狱,哪边都好,不要人间,人间太苦了。
说真的,求神有用的话她早就求爷爷告奶奶。奈何百万神明祂都不管你这个的。给你不能死的力量,这都是恩赐了,管你想不想要?哪还有售后的。
于是等待了很久,等待着什么人来杀死自己。
“……求你。”她叹口气,安抚一样地扯开笑容,“楽にさせて?”
但可能工藤新一这个人什么都好,什么都会。只是大概就是学不会放手吧。
明明向来很擅长把握猫咪的忍耐限度,所有亲密接触总会在她炸毛前松手,摸后颈也好挠下巴也罢,在被她拍掉手或者露出小尖牙咬之前自己就会先撤手,机灵敏捷得很。
但就这次,就跟傻了一样呆在那里不动。因为他决定这次绝对不松。也恰好她如今落于下风,摇摇晃晃,孤零零挂在树上的小果子攀不到更高的枝头,伸长了脖子也够不到他,没办法亮出小白牙逼他撒手。
要讨论底线的话就把这个当底线吧。他绝对不想放手。
“——还说什么跳伞啊。两个人离太近的话,就会纠缠到一起的,降落伞的绳子。死死地。解不开的。打比方的话,这种程度应该要知道的吧?”
这样说着,工藤新一露出一个坏笑。要形容的话,是那种明晃晃挂着几分洒脱的少年意气,眼睛亮晶晶的坏笑,在此时此地依然让她为之怦然心动。
然后趁她呆愣,把什么东西扣在了两人的手腕上。
“——抓到你了!
“当当!‘降落伞的线’,缠在了一起的话,就没办法甩开我咯。所以说,”扣完的右手回到原位,手一翻又把她的捞在自己掌心用力握住,“不会放手的。”
手腕上新扣的东西冰冰凉凉地晃了晃,带起牵在两人之间的链子哗啦啦地,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这居然是一副,警用手铐。
“还好之前有跟松田大叔顺来了这玩意儿!你放心。我想了想,不管发生什么。不可能放手。
“所以不要推开我,想都不要想,放不开的。
“……就算舍弃侦探的那部分原则,我也不会放手的。”
……
失语半晌,她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疯了?!会被我拖下去的,你快点解锁!”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钉在他手臂刚才为了使力不小心蹭在墙边棱角上划的新伤。其实就是刮破了皮,但因为接触面大、血丝混着黑灰显得格外可怖,她盯着那片渗血的地方,嗓子都开始抖。
“快、快点……”她害怕地反手连连拍打他手背,“喂别闹了你都受伤了!我求你不要冲动……难不成还真为了我这种……”为了她这种怪物,“……真的,你别胡来,什么就舍弃原则,那是那么好舍弃的吗?工藤新一你清醒一点,至少,至少在原则里你要胜过我才可以,你的原则、必须胜过我啊……!”
你得要好好活着吧?
工藤新一眯起眼,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我的原则’?所以,你是说,为了莫须有的狗屁原则,要我放手舍弃掉现在就实实在在!真真正正!握在手里的你吗?!”
她还活生生在这里!要他怎么舍得放弃。
真的了解他的原则的话就不会放弃生命!
“反正我都变成追查过头害你坠楼的罪魁祸首了,你干什么还要在意我的原则?真的很奇怪啊,林檎你也好,那个麻生也是,自己都要去死了还弹什么钢琴、而且还要管我离不离开?都要死的人了管我做什么啊!好奇怪,太奇怪了,让人感觉非常混乱啊,你们!
“我是不懂什么自杀的理由,啊,是!我到现在依然不懂!不能理解啊,为什么要去死啊,有什么问题总自己闷在心里当然不会解决啊,给我好好地、大方地摊开来说清楚啊!然后……
“活下来啊。
“活着啊。
“……至少要活着,才有胜利的机会吧。死掉是要做什么啊。就算想变成我的错也成不了。现在的话明白了,你和麻生,死掉的话你们也要为自己的死亡负责。我是不会认罪的,犯下罪行、选择死亡的你们,我以后都不会记住。不会拿这种事来惩罚自己的。
“死了的人,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到底明不明白啊林檎!”
手铐哗啦啦地响着。风在大火里呼啦啦地吹。
她却听不到这些声音,没办法,谁让她弄丢了助听器。
——可是却似乎听到了,他在声嘶力竭地呐喊。
……
此时此刻,在这双纯粹的幼蓝眼瞳里映照着的光芒,那到底是火啊,还是被染红的天空,又或者,是熠熠生辉的太阳吗?
望着他眼睛里破碎的闪亮的情感,她的嘴角缓缓勾起,神情恍惚迷离。
啊。
真讨厌,怎么就这么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