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丝巾如同灼热的烙铁，不仅烫在陈默的掌心，更深深灼烧着他理智的边缘。赵天雄那疯狂而怨毒的声音仿佛阴魂不散，依旧在他耳边嗡嗡作响，而母亲强装镇定却难掩颤抖的嗓音，则像一把冰冷而迟钝的锉刀，反复锉刮着他的神经末梢。狂暴的怒意如同岩浆在他血管里奔腾，几乎要冲垮天灵盖，将眼前的一切都焚毁殆尽，连同这令人窒息的办公室和窗外冰冷的城市夜景。但他残存的、历经两世磨砺的意志力在疯狂咆哮——此刻，最不能的就是被情绪吞噬，失去绝对的冷静。他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进行几次深长的呼吸，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似乎暂时压制住了胸腔内那头咆哮的凶兽。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底的赤红稍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锐利与清明，大脑在极限压力下超频运转，一条条清晰到极致的指令迅速压过翻腾的情绪，形成作战计划。
“林薇！”陈默的声音因极力压制而显得异常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条染血的丝巾放入一个无菌证物袋，仿佛对待一件极易损毁的证物，“立刻准备一份默然资本股权全额转让协议。文本要做得天衣无缝，足够逼真，必须能在第一时间骗过赵天雄和他可能临时雇佣的那三流律师团队的眼睛，至少为我们争取到几个小时，不，哪怕多几分钟的宝贵时间！关键性条款里，可以预先埋下几个极其隐蔽的法律陷阱，比如设置需要特定第三方公证或超过24小时冷静期才能最终生效的附加条款，或者关联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优先认购权协议。我们的目的不是真的给，是拖住他，让他以为猎物已经入网，放松警惕！”这是明线上的缓兵之计，是抛给那条已彻底疯狂的疯狗的带毒肉饵，目的是稳住他，避免他在穷途末路下真的做出无法挽回的暴行。
林薇脸色凝重如冰，立刻重重点头：“明白！我立刻调用我们法务部之前为应对恶意收购准备的‘毒丸’计划终极模板，那里面有几条由顶尖律师团队设计的、隐藏极深的撤销条款和权限限制环环相扣，短时间内绝对不可能被完全识破。我会在半小时内将协议终版发到您的加密终端。”她语速极快，没有任何多余废话，转身就如同一道疾风般冲向了技术部门的核心保密办公室，键盘敲击声很快密集地响起。
“周锐！”陈默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瞬间转向另一边待命的技术核心，“你负责暗线，真正的生命线！动用我们所有能调动的、不能调动的所有资源！立刻启用我的最高紧急权限，绕过一切常规申请流程！调用三颗目前能覆盖欧洲区域、分辨率最高的民用光学卫星（分辨率至少达到0.3米级），外加一颗具备穿透性扫描能力的合成孔径雷达卫星，集中所有算力，扫描过去48小时内，瑞士格施塔德周边一百公里范围内、尤其是日内瓦湖全域以及邻近法国边境的莱芒湖、罗讷河相关河段，所有船只的动向、热信号特征以及夜间灯光信号！同步的，立刻调动我们部署在欧洲的所有‘魅影’系列长航时隐形无人机，编队升空，开启合成孔径雷达和红外热成像模块，像梳子一样重点排查那些地图上标注的、未标注的废弃码头、私人游艇停泊点、水下涵洞以及任何视觉死角里可能藏匿货船或大型驳船的隐蔽水域！我要知道每一艘可疑船只的准确经纬度坐标、船只型号、注册信息（哪怕是伪造的）、吃水深度，甚至是近期是否有可疑的人员或物资上下船记录！所有数据实时回传，优先级别：最高！”他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清晰、迅速且覆盖了所有技术细节，将一项原本如同大海捞针的庞大搜寻任务，强行分解为可执行的指令。
周锐额角渗出细汗，但眼神同样锐利，没有任何犹豫：“收到！‘星链’项目的合作方我已经用暗线联系上了，他们的专属数据通道将在90秒后为我们开放最高权限。三支‘魅影’无人机小队已从苏黎世、里昂和都灵的秘密机库紧急升空，预计十五分钟内抵达目标区域空域！超级计算机‘深渊’（Irony）已清空所有其他运算任务，全部算力投入图像识别与数据交叉比对！”他抓起数个通讯器，用不同的密语频道同时下达指令，办公室内瞬间被各种加密通讯的指令声、卫星数据流的滴答声和键盘敲击声所充斥，仿佛一个战时指挥部。
陈默重新拿起那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老式手机，再次点开赵天雄发来的那段不足三十秒的勒索视频。他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浸到那嘈杂刺耳的背景音中，努力屏蔽掉赵天雄那令人作呕的癫狂嗓音和母亲压抑的呜咽，将听觉灵敏度提升到极限，如同最精密的声学探测器，全力捕捉着任何一丝微弱的、可能暴露藏匿位置的环境音。一次，两次，三次……他反复聆听，甚至动用了办公室内的专业音频处理软件进行降噪和特定频率增强，这个过程枯燥而煎熬，如同一个在无尽沙漠中寻找唯一水源的旅人，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可能指向生机的线索。
突然，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赵天雄的狂笑和电流噪音完全掩盖的、低沉稳重且带有特定频率的“嗡嗡”声——那是大型船用柴油发动机处于空载怠速状态时特有的、沉闷而有节奏的震动声！紧接着，在这低沉轰鸣的短暂间隙，背景音里似乎还夹杂着几声遥远却异常清晰的、属于大型水禽的、嘹亮而独特的鸣叫声——那是海鸥的叫声！
他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剧烈跳动起来！格施塔德位于阿尔卑斯山脉腹地，虽然靠近着名的日内瓦湖，但母亲所在的那家顶级隐私疗养院位于半山腰，环境清幽，绝非紧邻大型货运码头或繁忙主航道的区域。这种大型柴油机持续怠速的噪音特征，结合清晰可辨的海鸥鸣叫，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人质被关押在一条停泊在大型湖泊（极大概率是日内瓦湖）岸边、或者某条连通湖泊的河流河道上的货轮上！而且，从发动机声音特征判断，这很可能不是需要深水港的远洋巨轮，而是吨位稍小、能够在内陆大型湖泊或近海河道航行的货船、大型拖船或经过改造的驳船！这个关键性的判断，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座灯塔，瞬间将庞大的搜索范围从广阔的陆地和无垠的远洋， dramatically 缩小到了相对有限的水域和特定类型的船只上！
“周锐！”陈默猛地睁开眼睛，瞳孔中精光爆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生死线索的急切和不容置疑的权威，“立刻修正搜索参数！重点排查区域锁定日内瓦湖全境，特别是湖南岸靠近埃维昂莱班（évian-les-bains）以及湖西岸靠近尼永（Nyon）、科佩特（coppet）的相对偏僻水域！目标船只类型优先筛查：中型货轮、大型驳船、废弃的拖网渔船、以及吨位超过500吨的可居住大型游艇！筛查条件增加：发动机型号老旧（噪音特征明显）、卫星图片显示近期有非正常人员活动迹象、停泊位置隐蔽！快！”
“目标范围大幅缩小！太好了！‘深渊’正在重新校准筛选算法！无人机编队调整搜索路径！”周锐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股如释重负和高度紧张的混合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办公室墙上的原子钟数字无情地跳动着，发出几乎微不可闻却又能穿透所有嘈杂的“滴答”声，距离赵天雄规定的一个小时最终时限越来越近。每一秒都像是在用重锤敲打着办公室里每一个人的神经。林薇已经将拟好的、足以以假乱真的股权转让协议终版发送到了陈默的私人加密终端，等待他的最终审核和电子签名。卫星和无人机传回的海量数据正在被超级计算机“深渊”疯狂地筛选、比对、分析，一个个可疑目标被迅速标注出来，又经过更严格的图像识别和逻辑判断后被逐一排除。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就在距离最后时限只剩不到十五分钟，那部一直沉寂的、只与赵天雄单线联系的老式手机尚未响起，陈默那部私人加密通讯器，却再次无声地闪烁了一下幽蓝色的光芒。依旧是那个来自瑞士的、无法追踪的未知号码。这次，传来的不再是一组含义不明的代码，而是一个极其简短的坐标信息（格式：纬度，经度，精确到秒），后面匪夷所思地跟着一个孤零零的英文单词：“Kitchen”。
陈默的手指几乎在瞬间就将坐标输入了旁边的全球定位系统。经度纬度。坐标经过系统快速换算，清晰地显示在电子地图上——正位于日内瓦湖靠近法国一侧的南岸，一片相对偏僻的、拥有几个早已废弃的小型木材码头和船舶维修厂的湖区！而“Kitchen”……厨房？这是什么意思？是暗示人质被关押在船只的厨房位置？还是指代某个行动代号？或者是……内应人员的代号？
这条信息来得太过诡异，太过及时，就像漆黑如墨的深海中突然投射下来的一束微光，清晰地指出了方向，但其光源却隐藏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无法分辨是来自绝境中的友人，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等待他自投罗网的致命陷阱的诱饵。陈默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精确的坐标和那个孤零零的单词，大脑如同最高速运行的计算机，疯狂地权衡着利弊、计算着概率、评估着风险。信任，还是质疑？行动，还是等待？时间，如同指间流沙，已经不容他再有丝毫的犹豫。他必须在这最后的几分钟内，做出一个可能决定母亲生死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