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内的混乱能量逐渐平息,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淡淡的臭氧气息。灰尘缓缓飘落,覆盖了石桌上那复杂而危险的“无序之光”阵列,也落在了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不知所措的“发光毛球”身上。
“米娅!你没事吧?”莱昂顾不上拍打身上的灰尘,赶紧跑到木箱后面,担忧地看着炸成一团彩虹色光球的猫女。
米娅抬起头,琥珀色的大眼睛里蓄满了委屈和惊恐的泪水,细小的电火花还在她蓬松的毛发间噼啪作响。她试图开口回应,却只发出了一声带着电音颤音的“喵…呜…嗞啦…”,吓得她赶紧用爪子捂住了嘴,可怜巴巴地看着莱昂。
“生物静电吸附与混沌能量显化!”伊莎贝拉却兴奋得如同发现了新大陆,完全无视了现场的狼藉和米娅的窘境,拿着本子和一支奇怪的、顶端镶嵌着细小水晶的金属探针就凑了过来,“能量滞留时间远超预期!可见光谱段发光!伴有轻微电离效应!这简直是研究混沌能量与生命体相互作用的完美样本!米娅!别动!让我测量一下能量衰减曲线和频谱分布!”
她说着就要把探针往米娅炸起的毛发上戳。
“喵嗷!!!”米娅吓得尖叫一声,猛地向后跳开,动作快得带起一串细碎的电光。她惊慌失措地在并不宽敞的地下室里乱窜,试图躲避伊莎贝拉的“魔爪”,所过之处,碰到金属物品就会引发一阵小小的噼啪声,甚至让一盏挂在墙上的铁艺油灯微微晃动起来。
“伊莎贝拉!你先等等!”莱昂哭笑不得地拦住狂热的女法师,“先看看她有没有受伤!还有,这…这状态会持续多久?有没有危险?”
伊莎贝拉这才勉强从研究狂热中稍微冷静了一点,推了推眼镜,仔细观察着惊慌的米娅:“从能量反应看,只是表层吸附和暂时性活化,没有侵入生命本源。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持续时间…根据逸散速度估算,大概会持续几个小时到一天不等。至于危险…”她顿了顿,“除了可能引发小型静电火花、轻微触电感和…呃,比较引人注目之外,暂时没发现其他副作用。当然,如果她情绪过于激动导致能量失控性释放,理论上存在引发小范围火灾或干扰精密魔法仪器的风险。”
莱昂:“…” 所以现在米娅等于一个移动的、情绪化的、彩虹色静电发生器?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入口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格温紧张的声音:“少爷!阿尔弗雷德!你们没事吧?我听到下面好大的动静!”
格温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她看到地下室的狼藉景象和正在追着彩虹猫女跑的伊莎贝拉,顿时愣住了。
阿尔弗雷德也捂着口鼻跟了下来,看到米娅的状态,老管家的脸上露出了极度复杂的神情,混合着担忧、无奈和一丝…莫名的欣慰?(“至少少爷带回来的女孩们都很有…活力?”的诡异念头一闪而过)
“我们没事,格温。”莱昂赶紧解释,“刚才…实验出了一点小意外。米娅她…暂时变成这样了。”
格温看着炸着毛、发着光、躲在角落柜子顶上对着伊莎贝拉龇牙哈气的米娅,眨了眨眼,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对不起…但是…米娅你这样…好像一颗会自己跑路的霓虹宝石啊…噗哈哈哈…”她实在没忍住。
米娅似乎听懂了嘲笑,更加委屈了,身上的电光都因为情绪低落而黯淡了一点,发出呜呜的哀鸣。
“好了好了,格温,别笑了。”莱昂忍住笑意,安抚道,“我们先上去吧,这里空气不好。让米娅自己冷静一下,说不定就好了。”
他好不容易才劝走了依旧对“完美样本”念念不忘的伊莎贝拉,和阿尔弗雷德、格温一起回到了地面。留下米娅独自一猫在柜子顶上生闷气,浑身散发着“莫挨老子”的彩虹光晕。
回到相对“安全”的一楼,阿尔弗雷德立刻开始汇报正事:“少爷,刚才的探测法术被成功干扰并击退了。对方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轻易进行精确探测。但我们暴露了地下室和可能进行魔法实验的信息。他们下次再来,可能会更加警惕,或者采取更直接的手段。”
莱昂点了点头,心情沉重。这次的危机虽然暂时度过,但也让他们意识到了对手的难缠和自身的脆弱。
“我们必须尽快完成‘无序之光’阵列的布置和激活。”莱昂下定决心,“只有制造出持续的干扰场,我们才能获得真正的喘息之机。”
“可是少爷,”阿尔弗雷德忧心忡忡,“刚才的意外消耗了法杖不少能量,而且伊莎贝拉小姐也说了,激活阵列的风险极高…”
“我们没有选择,阿尔弗雷德。”莱昂打断他,眼神坚定,“风险再高,也比坐以待毙强。伊莎贝拉,你需要多久能准备好?”
伊莎贝拉已经再次沉浸到了她的计算中,头也不抬地回答:“阵列模型已完成,但需要根据法杖剩余能量重新校准核心符文的输出功率和震荡频率,以避免过载提前崩溃。还需要寻找一种额外的、惰性的能量缓冲介质来稳定初始激活阶段…预计需要…六到八个小时进行最终调整和准备。”
“好!”莱昂点头,“那就今晚深夜进行最终激活!阿尔弗雷德,格温,你们负责警戒,确保没有任何人打扰。伊莎贝拉,你需要什么材料,尽管告诉阿尔弗雷德,我们会尽力找来。”
“我需要至少三盎司的高纯度石英砂,用于绘制缓冲基阵;还需要一些…呃…活性炭粉?或者类似具有强吸附性的物质,用来吸收可能溢出的负能量波动…”伊莎贝拉报出一串材料清单。
阿尔弗雷德听着这些并不算特别稀有、但在闪耀金币领也绝对不好找的东西,眉头再次皱成了川字。钱啊…还是钱啊…
就在这紧张筹备的时刻,府邸大门外,再次传来了动静。
这一次不是粗暴的砸门,而是清脆而有节奏的马蹄声,以及车轮碾过碎石路的轱辘声。
众人心里一紧,难道催债的又来了?这次还带了马车?准备强抢了?
格温立刻握紧剑柄,阿尔弗雷德也警惕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只见门外停着的,并非黑鼬商会那种看起来就廉价的平板车,而是一辆虽然不大、但制作精良、由两匹神骏的栗色马拉着的黑色厢式马车。马车厢体上没有任何显眼的家族纹章,但用料和做工都显示出其价值不菲。车夫座位上坐着一个穿着整洁制服、面无表情的中年车夫。
马车停稳后,车厢门打开,一个穿着体面黑色执事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年纪与阿尔弗雷德相仿的老者,动作优雅地走了下来。他手里捧着一个用深紫色绒布覆盖的托盘。
老者走到男爵府门前,并没有敲门,而是微微躬身,用不高但清晰的声音说道:“请问,莱昂·阿波卡利斯男爵是否在府上?奉主人之命,特来送达一份信件。”
他的举止礼貌周到,与之前那群粗鲁的催债人截然不同,但那种训练有素的、带着距离感的优雅,反而更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阿尔弗雷德与莱昂交换了一个眼神,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我就是莱昂·阿波卡利斯。”莱昂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请问您的主人是?”
老执事微微躬身,将手中的托盘向前递了递,绒布上放着一封密封好的、材质精美的信件。信封是用某种淡黄色的、带有细腻纹理的羊皮纸制成,封口处压着一个醒目的、造型华丽的火漆印章——印章的图案是一顶被荆棘缠绕的王冠!
王冠?!莱昂的心脏猛地一跳!
“我的主人名讳不便透露。”老执事的声音平稳无波,“主人只是命我将此信送达男爵阁下手中,并言明,阁下看过信后,自然明白。此外,主人还吩咐,若男爵阁下有任何回信,或…其他需求,可通过这枚印记,在任意一家‘金百合’商会递交信息即可。”
金百合商会!莱昂听说过这个名字,那是一个遍布大陆、极其神秘且能量巨大的商业组织,据说与各国王室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莱昂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封信。入手沉甸甸的,羊皮纸的质感极佳,火漆印章完美而坚硬。他看了一眼阿尔弗雷德,老管家的眼中也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信已送达,在下告辞。”老执事再次躬身,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登上马车。车夫一抖缰绳,马车平稳而迅速地驶离,消失在荒原的尘土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留下莱昂等人站在门口,看着手中那封仿佛烫手山芋般的神秘来信。
“少爷…”阿尔弗雷德的声音有些干涩,“荆棘王冠纹章…这是…只有与王室关系极其密切的古老家族或被特许的极少数组织才能使用的印记!”
王室?又和王室有关?!莱昂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被这些突如其来的信息撑爆了。先是财务大臣背景的荆棘鸟商会讨债,现在又来了一个使用荆棘王冠印记的神秘人送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拿着信,快步走回府内,阿尔弗雷德和格温紧随其后。伊莎贝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吸引了注意力,暂时从研究中抬起头。
莱昂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餐桌旁,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刮开了那枚华丽的火漆印章。印章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抽出里面的信纸。信纸同样质地优良,上面的字迹是用一种深紫色的、带着淡淡香气的墨水书写而成,字迹优雅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感。
信的内容并不长,但每一个字都让莱昂的心沉下去一分。
“莱昂·阿波卡利斯男爵阁下亲启:
据悉,荆棘鸟之爪已探及闪耀金币之尘。旧日债务,不过表象,真正所求,恐非金箔所能掩盖。
阁下处境之危,如累卵临渊。财务大臣之耐心,从不久长。强权之下,公理难伸。
然,世间并非仅有荆棘之路。光辉之冠,亦有其重,亦有其责,亦有其…代价。
若阁下有意寻求另一条或许更为艰难、却未必通向毁灭之途,可于月圆之夜前,给予答复。印记可为凭。
——一位关注者”
信的内容到此为止,没有署名,只有末尾绘制了一个小小的、与火漆印章一致的荆棘王冠图案。
莱昂反复看了几遍,脸色变得苍白。
这封信的信息量太大了!写信人明显知道荆棘鸟商会(财务大臣)在逼迫他们,并且暗示债务只是借口,对方另有图谋!写信人还知道他们处境危险,几乎无力反抗!但同时,写信人也提出了另一个选择——投向“光辉之冠”(这显然指代王室中的另一股势力,很可能是与财务大臣对立的派系),但这条路同样充满艰难和“代价”!
这简直就是在逼他站队!在王都的权力斗争中做出选择!
可是,他一个小小的、破产的、偏远地区的男爵,有什么值得王都两大势力争夺或逼迫的价值?!难道真的和父亲的研究有关?还是和这片土地本身有关?那个所谓的“古老传说”?
阿尔弗雷德接过信纸,仔细阅读后,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少爷…这…这是王都权力斗争的漩涡啊!无论选择哪一边,都可能万劫不复!但若不选…财务大臣那边恐怕不会放过我们…”
“光辉之冠…”莱昂喃喃自语,他想起了之前那个神秘出现的、赠送他情报的“修女”,她的气质和这封信的风格,似乎有某种隐隐的联系?难道她也是“光辉之冠”派来的人?
就在莱昂心乱如麻,试图理清这错综复杂的局势时,一个慵懒而带着不满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吵死了…你们又在搞什么?”塔莉娅公主揉着眼睛,从二楼走了下来,显然是被下面的动静吵醒了。她穿着一身丝绸睡袍,赤着脚,脸上带着没睡醒的起床气。她一眼就看到了莱昂手中那封精美的信件和那个醒目的荆棘王冠火漆印章。
她的目光在印章上停留了一瞬,琥珀色的竖瞳微微眯起,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王室的印记?”她撇撇嘴,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人类总是喜欢搞这些无聊又麻烦的权力游戏。怎么?你这穷酸领地也被卷进去了?”
莱昂苦笑一声,将信件递给塔莉娅(他感觉在这头龙面前似乎没什么好隐瞒的):“公主殿下,您也看到了…我们好像惹上大麻烦了。”
塔莉娅随意地扫了一眼信的内容,嗤笑一声:“又是威胁又是利诱的,老一套。看来你这破地方还真有点什么东西让人惦记?”她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莱昂和破败的四周,“不过,我对你们人类的权力游戏没兴趣。只要别吵到我休息,别耽误你给我做亮晶晶的东西,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
她似乎完全没把这足以让莱昂万劫不复的王室斗争放在眼里,态度随意得令人发指。
然而,就在这时,阿尔弗雷德的目光再次扫过那荆棘王冠的印记,又看了看一旁对此漠不关心的塔莉娅公主,眼中突然闪过一道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光芒。老管家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上前一步,微微躬身,用一种极其自然、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语气对塔莉娅说道:
“公主殿下见多识广,自然不将这些小事放在眼里。只是我家少爷年纪尚轻,骤然卷入如此风波,实在是…唉,若是老爷夫人还在,或许早已为少爷定下婚事,有了岳家的助力,应对起来也能从容几分。可惜如今…”他恰到好处地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遗憾和对莱昂的关爱。
莱昂:“…” 又来了!老阿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在见缝插针地催婚?!而且还是在一头龙面前?!
塔莉娅果然被这突兀的话题转移了注意力,她挑了挑眉,似乎觉得很有趣:“哦?婚事?就他?”她毫不客气地用手指点了点莱昂,“一个穷得连我都看不下去的男爵?人类雌性会看得上他?图他什么?图他领地破?图他欠债多?图他做的卷轴会爆炸?”
莱昂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尴尬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阿尔弗雷德却面不改色,依旧恭敬地回答:“公主殿下说笑了。联姻之事,重在门当户对与利益交换。我家少爷虽然暂时…清贫,但阿波卡利斯家族毕竟是世袭贵族,底蕴犹在。若是能与某些同样历史悠久、但或许人丁稀薄、需要贵族头衔加持的…非人族群联姻,各取所需,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他说这话时,目光似乎“无意地”、极其隐晦地扫过塔莉娅那非人的竖瞳和隐约的龙角。
莱昂倒吸一口凉气!老阿尔!你疯了吗?!你这是在暗示…暗示一头龙?!你想让我和一头龙联姻?!你怕不是想让我被一口龙息喷成灰?!
塔莉娅显然听懂了阿尔弗雷德的潜台词。她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清脆却充满嘲讽的大笑:“哈哈哈!老家伙!你胆子不小啊!居然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了?让我,高贵的塔莉娅公主,下嫁给这个渺小、贫穷、弱得可怜的人类男爵?哈哈哈!你是昨晚被爆炸震坏了脑子吗?”
阿尔弗雷德立刻深深鞠躬,语气惶恐但眼神平静:“老奴不敢!老奴绝无此意!只是感慨世事艰难,胡言乱语罢了,请公主殿下恕罪!”
塔莉娅止住笑,玩味地看着阿尔弗雷德,又看了看恨不得原地消失的莱昂,嘴角勾起一抹恶趣味的弧度:“不过…你这老家伙倒是提醒了我。看你们人类为了点权力和金钱争来斗去,也确实无聊。或许…给你们找个‘强大’点的女主人,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当然,肯定不是我。”她顿了顿,仿佛真的在思考,“我记得龙岛上好像有几个混血分支的姐姐,脾气暴躁了点,长得也…嗯…比较抽象,但实力还行,应该能镇住那些烦人的苍蝇。要不要我帮你联系一下?”
莱昂想象了一下和一个“脾气暴躁”、“长得抽象”的龙裔姐姐联姻的场景,顿时感觉前途一片黑暗,比被财务大臣抓去挖矿还要可怕!
“不!不用了!多谢公主殿下好意!”莱昂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就挺好!债务…债务我们自己能解决!”
“嘁,没劲。”塔莉娅撇撇嘴,似乎失去了捉弄的兴趣。她伸了个懒腰,完美的曲线在睡袍下若隐若现,“行了,你们人类的破事自己处理吧,别再来吵我。至于亮晶晶的东西…”她瞥了一眼窗外渐暗的天色,“明天日落之前,我要看到新的进展。不然…”她指尖蹦出一缕危险的火花,意思不言而喻。
说完,她转身摇曳着身姿,回楼上继续她的美容觉去了。
留下莱昂等人,面对着一片狼藉的现状、一封充满威胁与诱惑的神秘来信、和一个被老管家强行带歪了的、更加诡异的话题。
阿尔弗雷德看着塔莉娅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深谋远虑的光芒,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表情,对莱昂低声道:“少爷,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先度过眼前的危机。激活阵列之事,刻不容缓。”
莱昂用力甩了甩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包括对抽象龙裔姐姐的恐惧)暂时抛开。是的,活下去,才是当前最重要的!
他握紧了那封来自王都的信,目光再次投向地下室的方向。
今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