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何时停了。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晨曦微露,驱散着夜的寒意,也照亮了博物馆后墙的狼藉。
那名被金色丝线缠绕脚踝的幽府成员,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蛾,徒劳地挣扎着。那丝线看似纤细,却蕴含着织魂府特有的“编织”与“束缚”法则,越是挣扎,缠绕得越紧,甚至开始微微勒入他的黑袍,汲取着他体内那冰冷的死寂能量。
他眼中的怨毒和绝望逐渐被一种惊惧所取代。另外两名同伴毫不犹豫的抛弃,显然也击垮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我走到他面前,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晨曦落在我身上,带着【净流如意】反馈的温润力量,缓缓修复着体内的伤势和消耗,也让我灵台保持清明。而落在他身上,却仿佛带着灼烧般的效果,让他周身的死寂之气微微沸腾,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他显然极度不适应甚至厌恶这种充满生机的光芒。
“幽府的人,也怕光吗?”我平静地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激战后的沙哑。
他猛地抬起头,兜帽滑落,露出一张苍白瘦削、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面孔。他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黑色纹路,如同破裂的瓷器,双眼瞳孔是诡异的灰白色,看不到丝毫情感。
“哼…阳光下的蝼蚁,又怎知幽暗的永恒…”他的声音干涩刺耳,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府主…必将引领我等,超脱这污浊的生死轮回…”
“超脱?像刚才那两人一样,抛弃同伴独自超脱?”我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他的脸颊抽搐了一下,灰白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很快又被狂热覆盖:“为了大业,必要的牺牲…无所难免!我的魂灵,将回归幽暗母巢!”
看来是个被彻底洗脑的死硬分子。直接问恐怕问不出什么。
我抬起手,指尖【天工经纬梭】的力量微微流转。顿时,缠绕在他脚踝上的金色丝线仿佛得到了指令,光芒一闪,分化出数缕更细的丝线,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轻轻触碰在他的额头、太阳穴等位置。
“你…你想做什么?!”他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恐的神色。这种直接针对能量和意识结构的手段,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
“不想做什么,”我淡淡道,“只是看看你这被‘编织’过的记忆里,有没有我感兴趣的线头。”
【天工经纬梭】的力量顺着他体内能量流转的轨迹,小心翼翼地探入其意识海。我并非要搜魂(那会直接摧毁他的意识),而是借助梭子对“结构”的感知力,去观察他记忆和思维中被幽府力量打下的“烙印”和“节点”。
这是一种极其精妙的操作,对【天工经纬梭】的掌控力要求极高。我的额头也微微见汗。
映入“感知”的,是一片混沌而灰暗的意识空间,大部分区域都被浓稠的死寂雾气所笼罩,那是幽府力量深度侵蚀的标志。但在一些关键节点上,我看到了不同的“印记”。
其中一个最鲜明的印记,是一幅不断回荡的画面:无尽的黑暗深处,一座由苍白骸骨和扭曲金属构成的巨大王座,王座上端坐着一个无法看清具体面貌、只能感受到其无边死寂与威严的身影——那大概就是他口中的“府主”。这个印记散发着绝对的敬畏与服从。
另一个印记,则与南京有关!那是一幅模糊的地图,中心点正是云锦博物馆,旁边标注着几个古篆小字——“灵织魂芯,可补冥袍”。此外,地图上还有另外几个标记,其中一个在城东紫金山方向,闪烁着危险的红光,旁边标注着“…陵寝,阴兵…”
还有一个标记,在城北方向,靠近长江,标注着“水鬼宗,饵”。
更多的信息被深层的死寂迷雾封锁着,难以探查,强行突破只会引发其灵魂自毁。
我缓缓收回了力量,心中了然。
幽府此次的目标非常明确——织魂府的“灵织魂芯”,似乎是想用它来修补某种名为“冥袍”的东西。他们并非与水鬼宗合作,而是将水鬼宗当成了吸引注意力的“饵”!
此外,他们在南京还有别的图谋,涉及紫金山下的某处陵寝和“阴兵”?以及,他们似乎对长江水脉也有企图。
信息量足够,但也留下了更多谜团。
那名幽府成员在我收回力量后,猛地喘了口粗气,灰白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充满了恐惧和不解,他似乎隐约感觉到我“看”到了什么。
“灵织魂芯,冥袍,紫金山陵寝,阴兵…”我缓缓吐出几个关键词。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你…你怎么会…不可能!府主的神念烙印无人能窥…”
“看来是真的了。”我确认了信息的真实性,“你们府主的那件袍子,破了?”
他死死咬住嘴唇,不再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周安平在两位气息稍弱、同样穿着织魂府服饰的弟子搀扶下,从那个隐蔽的出口走了出来。他看起来疲惫不堪,但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后怕。
“张先生,您没事吧?”他看到现场的狼藉和那名被俘的幽府成员,松了口气,又倒吸一口凉气,“幽冥使徒!果然是幽府的精英爪牙!”
“周前辈,我无碍。地下的情况稳定了?”我问道。
“暂时无虞了。多亏先生在外奋战,魂芯和织机都已稳定,只是大阵破损严重,需要长时间修复。”周安平看着那名俘虏,面色凝重,“可问出什么?”
我将探查到的信息简单说了一遍。
周安平闻言,脸色变得更加严肃:“冥袍…竟是为了修补冥袍!古籍中确有零星记载,幽府之主似乎拥有一件强大的死寂法袍,看来是在之前的某个大战中受损了。竟想用我府魂芯去修补,真是痴心妄想!”
他顿了顿,又看向紫金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忧惧:“紫金山下…陵寝…阴兵…莫非他们是想打那座‘明孝陵’的主意?还想惊动守护陵寝的‘阴兵’?这群疯子!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至于水鬼宗被当成饵,他倒并不意外,只是冷哼一声。
“此人如何处理?”我看向那名幽府俘虏。
周安平沉吟片刻道:“幽府成员神魂中皆有禁制,难以拷问更深,强行搜魂只会让其自毁,甚至反噬施术者。不如交由我织魂府看押,我府中有上古流传的‘静心纺锤’,或可慢慢化去其戾气,从中剥离出更多有用信息。”
我点了点头,这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织魂府在这方面是专家。
周安平让弟子用特制的云锦丝带将那名俘虏层层捆缚,带了下去。
天色已大亮,朝阳彻底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满金陵城。经历了一夜大战的博物馆后院,虽然残破,却在晨光中显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
“张先生,大恩不言谢。”周安平再次郑重向我行礼,“若非先生,我织魂府千年传承,只怕昨夜便要断送在我手中了。请受老夫一拜!”
我连忙扶住他:“前辈言重了,分内之事。只是幽府阴谋未绝,他们似乎在南京另有图谋,前辈还需多加小心。”
“老夫明白。”周安平点头,“我已下令封闭地下织殿,全力修复大阵。紫金山和长江那边,我也会联络其他本地的古老传承,多加留意。”
他看了看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笑道:“先生的气息似乎更加圆融通透,想必此行亦有收获。可是要离开了?”
我点了点头:【巡天】星图之上,江苏的光点已然稳定,下一个光点正在遥远的北方隐约闪烁。
“世界很大,还有许多地方需要我去。”我望向北方轻声道。
周安平了然,他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卷用不知名丝线编织而成的迷你卷轴,上面闪烁着细密的云纹:“这是我织魂府的一点心意。此乃‘云机锦囊’,内含一丝魂芯灵性,若遇与我府相关之物事,或需借助‘编织’之力时,或可提供些许助益。此外,凭此信物,凡与我织魂府有旧的江南文脉传承,都会给予先生方便。”
我没有推辞,接过这精致的锦囊,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奇妙灵性:“多谢前辈。”
告别周安平,走出云锦博物馆的范围。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寻常百姓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全然不知昨夜地下发生的惊心动魄。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在晨光中屹立的博物馆,感受着怀中新得的【天工经纬梭】那坚实而有序的力量,以及那卷小小的“云机锦囊”。
金陵事了,收获颇丰。
该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