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矿风波在苏清辞“围三阙一”的妙策下暂告平息,朝堂内外似乎重归平静。世家们的注意力被成功引向矿区周边的商业利益,不再纠缠于核心矿权。
“巾帼绣院”也在经历了最初的喧嚣后,步入了一个充实而平稳的发展期。三百名学子在琅琅书声与飞针走线中潜心向学,来自天南地北的绣艺精华在这里交融碰撞,孕育着新的生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些在女子学堂设立之初便激烈反对、虽因皇太后懿旨而暂时蛰伏的极端保守势力,并未真正死心。
他们无法在朝堂之上公然否定懿旨,便将那股不甘与怨恨,转向了阴险的暗处。尤其当他们得知,“巾帼绣院”不仅顺利开办,苏清辞更因献图之功圣眷愈隆,一种混合着嫉妒、恐惧与彻底毁灭的恶意,如同毒蛇般在暗影中悄然抬起头颅。
这一夜,月黑风高,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星月之光,长安城陷入一片深沉的寂静。
“巾帼绣院”内,白日里的喧嚣已然散去,只余下几处值守的灯火在夜色中孤独地闪烁。学员们早已安寝,负责夜间巡视的婆子和少数留值的女管事,也因连日的劳碌,在完成例行巡查后,渐生倦意。
子时刚过,几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利用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至绣院西北角的围墙下。那里靠近绣院的库房与最重要的“绣样陈列馆”——馆内收藏着自《绣典》编纂以来,从各地征集、复制而来的数千份珍贵绣样原件或精摹本,以及学员们平日练习、创作的优秀作品选辑,堪称绣院的灵魂所在。
黑影动作熟练,显然早有预谋。他们迅速将携带的、浸满了火油的引火之物,通过早已勘察好的通风孔隙,塞入库房和陈列馆的窗下、墙角。随着一声极轻微的唿哨,几处火头几乎同时被点燃!浸了火油的布条、干草瞬间爆燃,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木质窗棂与墙壁,借着夜风,迅速蔓延开来!
“走水了!走水了——!!!”
率先发现火情的是住在临近院落的一位浅眠的女管事。她惊恐的尖叫声划破夜的宁静,也瞬间惊醒了整个绣院!
刹那间,锣声、呼喊声、杂乱的脚步声、以及木材燃烧发出的噼啪爆响,混合成一片恐慌的交响!学员们从睡梦中惊醒,仓皇逃出寝舍,望着西北角那冲天而起的火光与浓烟,吓得面无人色,哭喊声四起。
“快去库房和陈列馆!抢救绣样!!”闻讯赶来的芸娘,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却第一时间嘶声力竭地指挥着闻讯赶来的仆役和胆大的学员。她深知,那些绣样,是无数绣娘的心血,是《绣典》的根基,更是绣院存在的价值所在!若被焚毁,损失将无可估量!
然而,火势蔓延极快,浓烟滚滚,灼热的气浪逼得人难以靠近。负责救火的人们提着水桶、端着水盆,一次次试图冲上前,又一次次被热浪和浓烟逼退,进展缓慢。眼看火舌就要吞噬整个库房和陈列馆,芸娘急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惊雷般打破了夜的混乱!是巡夜的武侯以及闻讯第一时间赶来的——墨离率领的王府护卫!
“所有人听令!王府护卫阻断火道,武侯组织人手,优先抢救绣样陈列馆!快!”墨离的声音冰冷而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带来的护卫显然训练有素,一部分人迅速利用工具和沙土,在火场周围建立隔离带,阻止火势向其他建筑蔓延;另一部分人则不顾危险,用湿布捂住口鼻,悍然冲入浓烟与火光之中!
几乎是同时,一辆玄色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而至,车未停稳,苏清辞已掀帘跃下。她显然是仓促赶来,只披了一件外衫,发髻微乱,但那双眸子在火光的映照下,却亮得惊人,燃烧着愤怒与决绝。萧惊寒紧随其后,玄色身影在冲天的火光中更显凛然。
苏清辞一眼就看到了那几乎被火焰吞噬的陈列馆,心脏猛地一缩!那里存放的,不仅仅是绣样,更是她与无数人共同守护的文明印记!
“王妃!火势太大,进不去啊!”有人试图阻拦。
苏清辞却恍若未闻,她猛地夺过旁边一人手中浸湿的棉被,披头盖脸地往自己身上一罩,竟是要亲自往火场里冲!
“清辞!”萧惊寒一把拉住她手腕,力道之大,不容挣脱。他深邃的眼中映着跳跃的火光,也映着她的决然,“里面有墨离!”
就在这时,只见数名王府护卫抱着几只裹着湿毯的大木箱,踉跄着从陈列馆门口冲了出来!他们身上带着灼伤的痕迹,衣衫多处被火星燎破,脸上满是烟灰,但紧紧护在怀里的箱子却相对完好。为首的,正是墨离!
“王妃!核心绣样……抢出来了!”墨离将箱子放下,声音因吸入烟尘而沙哑,却带着完成任务后的如释重负。
苏清辞立刻扑上前,颤抖着手打开箱盖。里面是几只特制的防火防潮铁皮箱,箱体已被烤得滚烫,但打开后,里面分层放置的、用油纸和软布精心包裹的绣样核心部分——尤其是那些古老的、独一无二的原件和《绣典》定稿图录的母本——大多完好无损!只有最上面几层一些普通摹本边缘略有焦卷。
巨大的庆幸与后怕瞬间席卷了她,她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被萧惊寒稳稳扶住。
与此同时,在王府护卫和武侯的奋力扑救下,火势终于得到了控制,最终被限制在库房和陈列馆区域,未曾波及其他教学与生活区。库房内存放的部分普通丝线、布料被焚毁,损失不小,但相较于绣样得以保全,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天光微亮时,火场余烬未冷,墨离已将初步勘察结果禀报上来:“王爷,王妃,起火点共有三处,皆在库房与陈列馆外围隐蔽角落,发现残留的火油与引火物痕迹。绝非意外,乃是人为纵火!且手段专业,非寻常毛贼所为。”
萧惊寒面沉如水,周身散发的寒意比这黎明的霜露更冷。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废墟,以及那些惊魂未定、相拥哭泣的学员,最终落在苏清辞苍白却坚毅的脸上。
“查。”他只吐出一个字,却蕴含着滔天的怒意与冰冷的杀机,“动用一切力量,掘地三尺,也要把幕后之人给我揪出来!”
苏清辞看着那被抢救出来的、承载着无数心血的绣样箱笼,又望向那些在晨曦中瑟瑟发抖、眼中充满恐惧的年轻学子,一股混合着心痛、愤怒与无比坚定的情绪在胸中激荡。
这夜火,烧毁的是房屋与物资,却烧不毁她兴办女学、传承技艺的意志,更烧不毁这些女子心中已然被点燃的、对知识与未来的渴望。
反而,这罪恶的火焰,如同淬炼钢铁的炉火,让她,也让这座“巾帼绣院”,在经历了这场生死考验后,变得更加坚韧,更加不可摧毁。
她知道,这场斗争,远未结束。但无论面对怎样的明枪暗箭,她都不会后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