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三人在食堂简单吃过午饭。虞小满看了看手表，对李曼和周晓薇说：“曼曼，晓薇，我下午要出去一趟，等会帮我把书带回去。”
“行，注意安全”
虞小满出了校门，熟练地倒了三趟公交车，辗转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了那个戒备森严、绿树成荫的大院外——顾家。
站岗的哨兵显然已经认得她，见到她走近，利落地敬了个礼，声音洪亮：“虞小姐好！”
虞小满心情不错，也调皮地抬起手，像模像样地回了个礼，笑容灿烂：“你好！”
哨兵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愣了一下，随即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更加标准地回礼。
虞小满轻车熟路地走进顾家小院，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了穿着便装、似乎正准备出门的顾临江。
“小满？你来得正好！”顾临江看到她，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
“怎么了？”虞小满有些疑惑。
顾临江提起手边一个保温桶，语气带着点无奈和急切：“我妈熬了汤，非让我现在就去医院给陆哥送去。晴晴又非要跟着去，我怎么说都不听。”
“医院？”虞小满的心猛地一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担忧，“陆怀瑾怎么了？他为什么在医院？”她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
“啊，对，忘了你还不知道。”顾临江拍了拍脑袋，解释道，“陆哥前几天出任务，不小心伤了手，挺严重的，前天刚做完手术。我妈这不就惦记上了，非让我赶紧送点骨头汤过去，说什么以形补形。”
“伤得重不重？”虞小满追问道，眉头紧蹙。
“反正手术是做了，医生说要看后续恢复。”顾临江的语气也带上了一丝凝重。
“小满姐姐，”顾临晴在一旁扯了扯虞小满的衣角，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期待，“你跟哥哥说，咱们一起去吧，我也想去看瑾哥哥！我都想他啦！”
顾临江本意是想让虞小满帮忙劝住妹妹，医院毕竟不是小孩子常去的地方。没想到，虞小满低头看了看晴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口答应：“好，我们一起去。”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想去亲眼确认他到底怎么样了。
陆怀瑾那家伙···工作这么卖命的么。
顾临江愣了一下，看着虞小满眼中那抹掩饰不住的关切，到嘴边劝阻的话又咽了回去，无奈地笑了笑：“行吧，那一起去。本来我还想骑个自行车方便点，这下得开车了。”
到了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虞小满跟着顾临江，手里牵着蹦蹦跳跳的晴晴，朝着病房走去。她的心思全然不在周围环境上，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顾临江的话——“伤了手”、“做了手术”。需要动手术，那绝不仅仅是普通的骨折或者扭伤，恐怕是伤到了筋骨或者神经？会不会影响他以后的工作？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走到病房门口，顾临江率先推开门。虞小满跟在他身后，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情形，就听到一个熟悉又让她心头一刺的女声，用带着几分娇嗔和关心的语气说道：
“怀瑾哥，你吃点橘子吧，我刚剥好的，可甜了。”
这个声音……是周婉晴？！她怎么会在这里？！哦哦他们好像是什么亲戚来着···
随着顾临江侧身走进病房，虞小满的视野豁然开朗。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微缩——
陆怀瑾半靠在病床上，受伤的那只手臂打着厚厚的石膏，被吊在胸前，脸色有些失血后的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而周婉晴，正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手里举着几瓣剥得干干净净的橘子，身子微微前倾，几乎要递到陆怀瑾的嘴边，姿态亲昵得有些刺眼。
虞小满的第一反应是震惊和一丝不悦：她在这儿贴身照顾？！ 第二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紧紧锁定在那几瓣橘子和陆怀瑾的嘴唇之间，心里莫名地拧着一股劲：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让她喂！
这一刻，什么冷静、理智都被她抛到了脑后，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么的“专注”和“严肃”。
而病床上的陆怀瑾，在门被推开时就已经抬起了头。当他的目光越过顾临江，捕捉到那个站在门口、穿着简单却难掩清丽、脸上带着明显担忧和一丝……愠怒？的熟悉身影时，他眼底瞬间迸发出难以掩饰的惊喜和光亮，仿佛整个病房都因她的到来而明亮了几分。他原本因伤痛和周婉晴的叨扰而微蹙的眉头，也在这一刻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瑾哥哥！”晴晴已经先一步挣脱了虞小满的手，像个小炮弹似的冲到了床边，扒着床沿，眼巴巴地看着陆怀瑾，“瑾哥哥，你疼不疼呀？晴晴给你吹吹！”
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瞬间打破了病房内有些微妙的气氛。周婉晴举着橘子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那甜美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她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遇到虞小满。
但是周婉晴很快调整了表情，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温婉得体的笑容，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和隐隐的优越感。她站起身，动作自然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床单，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对着虞小满招呼道，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热络和……居高临下的熟稔：
“小虞同志，你怎么也来了？快请坐，别站着呀。” 她甚至指了指刚才自己坐过的那把椅子，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相比较周婉晴刻意表现出的“女主人”架势，虞小满的反应却异常平淡。
她没有接话，甚至连一个客套的笑容都欠奉，只是目光淡淡地扫过周婉晴，最终定格在陆怀瑾脸上。这种无声的漠视，比任何言语的回击都更有力量，仿佛周婉晴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陆怀瑾在虞小满进门的那一刻，就已经下意识地合上了手中的书，将其放在床头柜上。此刻，他完全无视了周婉晴的“招呼”，目光专注地落在虞小满身上，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不止一个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轻声问道：
“你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与他刚才对周婉晴的冷淡形成了鲜明对比。
“嗯。”虞小满应了一声，抱着膀子走到床边，目光落在他打着厚重石膏的手臂上，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想到他受伤自己却不知道，而周婉晴却在这里“贴身照顾”，一股莫名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烦躁感涌上心头，让她开口的话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冲劲儿：“怎么样，以后这只手还能用吧？” 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心，但语气里的那点硬邦邦的意味，却透露出她此刻复杂的心绪。
陆怀瑾是何等敏锐的人，他立刻捕捉到了她语气里的那点不同寻常。但他非但没有觉得被冒犯，眼底反而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甚至觉得她这副带着点小刺猬模样的关心……有点可爱。他浑不在意地，甚至带着点安抚意味地回道：
“放心吧，医生说了，只是骨头和肌腱有些损伤，手术很成功。好好恢复一段时间，不影响以后活动。” 他的语气笃定而沉稳，试图驱散她的担忧。
这时，被晾在一旁的周婉晴脸色有些挂不住了。她努力维持着笑容，拿起刚才剥好的橘子，再次递向陆怀瑾，声音更加温柔：“怀瑾哥，你看小虞同志也来了，正好，你也休息一下，别老看书了，吃点水果吧。”
陆怀瑾看都没看那橘子，目光依旧停留在虞小满身上，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我现在不想吃。”
周婉晴举着橘子的手僵在半空，递出去不是，收回来也不是，脸上的笑容彻底变得勉强起来。
一旁的顾临江看着这微妙的气氛，赶紧打圆场，提起手里的保温桶：“陆哥，我妈熬的骨头汤，趁热喝点？小满，你也帮忙劝劝，让他多补充点营养。”
虞小满这才将目光从陆怀瑾手上移开，看向顾临江，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顾姨的手艺肯定好。” 她却没有如顾临江所愿去“劝”陆怀瑾，仿佛那与她无关。
小晴晴可看不懂大人间的暗流涌动，她扒着床沿，踮起脚尖，努力想看清陆怀瑾的石膏，奶声奶气地说：“瑾哥哥，晴晴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说着就鼓起腮帮子要吹气。
陆怀瑾冷硬的眉眼在看向小晴晴时瞬间柔和下来，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谢谢晴晴，哥哥不疼了。”
周婉晴看着陆怀瑾对虞小满的特别关注，以及对小孩子的温柔，唯独对自己冷淡以对，心中的嫉妒和委屈几乎要满溢出来。她咬了咬唇，将橘子默默放回果盘，站起身，强撑着姿态说道：“怀瑾哥，你这里有客人，那我就不多打扰了，你先好好休息。我……我晚点再来看你。” 她特意强调了“晚点再来”，试图找回一点存在感。
陆怀瑾这才终于抬眼看了她一下，那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声音冷淡得没有一丝温度：“不必了。”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不留任何余地，“你还是回吴江吧，我这里不习惯有外人在。”
“外人”两个字像两把冰锥，狠狠刺穿了周婉晴强撑的镇定。她的脸色瞬间白了又白，嘴唇微微颤抖，眼睛里迅速蓄满了委屈的雾气，她忍了又忍，才带着一丝哽咽的倔强说道：“可是……可是你伤了手，生活多有不便……我、我答应了伯母要好好照顾你的……”她试图搬出陆母来给自己增加一点留下来的正当性。
陆怀瑾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更不耐了，他直接打断她，语气没有丝毫松动：“有临江在，足够了。周同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请回吧。”说罢，他径直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回虞小满身上，仿佛周婉晴已经不存在了一般，彻底关闭了沟通的渠道。
这毫不留情的逐客令和彻底的无视，成了压垮周婉晴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再也无法维持任何体面，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猛地抓起自己的包，几乎是踉跄着、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病房，连门都只是下意识地轻轻带上，那背影充满了狼狈和伤心。
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室内那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绷感瞬间消散，空气仿佛都重新流动起来。顾临江夸张地、无声地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赶紧拿起保温桶，手脚麻利地开始倒汤，试图用行动驱散刚才的尴尬。
“陆哥，不是我说你，”顾临江一边倒汤，一边忍不住小声嘀咕，带着点替周婉晴不平的语气，“人家周同志其实……也挺好的。你看她，知道你受伤，大老远特意从吴江跑过来照顾你，这份心意难得吧？自从她年后调过来，那可是三天两头找各种理由往你办公室跑，端茶送水、嘘寒问暖的。她对你的那点心思，咱们整栋楼的人可都看得明明白白。你怎么就对人家……这么冷冰冰的，一点情面都不留啊？”他说着说着，忽然感到后脖颈一阵恶寒，下意识地一缩脖子，敏捷地侧身躲过——一本厚厚的书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陆怀瑾收回手，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一样射向顾临江，语气危险：“你觉得她挺好？”他冷哼一声，“那你怎么不去追？”
顾临江被噎了一下，缩了缩脖子，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实话实说道：“呃……算了吧。她那人吧……好看是好看，殷勤也够殷勤，可不知怎么的，总让人觉得……假假的，不够真实，好像戴着一张精心描画的面具。我还是喜欢咱们小满这样的，”他扭头看向虞小满，语气变得自然又真诚，纯粹是发自内心的欣赏，没有任何暧昧成分，“跟小满相处，多舒服自在！”
他这话刚落音，就感觉陆怀瑾那原本只是冰冷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带着实质性的杀伤力死死钉在他身上，仿佛要把他冻成冰雕。
“噗嗤——”虞小满看着顾临江那后知后觉、一脸茫然的样子，以及陆怀瑾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很清楚顾临江这人神经大条，说话直来直去，他口中的“喜欢”纯粹是朋友间的欣赏和认可，绝无半点男女之情。她饶有兴致地顺着他的话问道：“哦？我哪样？说说看。”
顾临江见虞小满接话，立刻来了精神，无视了旁边那道冰冷的视线，挠了挠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掷地有声地吐出两个字：“真实！”他补充道，“就是你什么样就是什么样，高兴了就笑，不高兴了就……嗯，反正不装，跟你在一块儿不累！”
就在这时，一直乖乖待在旁边、眨巴着大眼睛努力理解大人世界的小晴晴，终于忍不住扯了扯顾临江的衣角，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问：“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呀？什么是‘假假的’？为什么瑾哥哥要拿书打你呀？”
童言无忌的问话，瞬间冲散了房间里最后一点微妙的气氛，连陆怀瑾眼底的寒意都消散了些许，带上了一丝无奈。顾临江则是哭笑不得，胡乱揉着她的头发：“小孩子别问那么多，快盯着你瑾哥哥喝汤” 成功地将这个棘手的话题糊弄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