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沙海边缘的暗影
——“死亡不是终点,只是沙漠换了个呼吸方式。”
运输艇的引擎被调至低语模式,
像一条怕惊醒猎物的鲨鱼,
在稀薄的云层里缓缓滑行。
我贴着舷窗,
俯瞰那片被称为“遗忘”的沙海——
夕阳把沙丘镀成血色,
风一刮,
金红便翻起涟漪,
像巨兽在皮下蠕动,
随时准备翻身把人吞进去。
“抵达坐标,准备索降。”
罗伊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
冷静得像在报天气。
舱门拉开,
灼热而干燥的风
猛地灌进来,
像有人往肺里塞了一把火炭。
我抓住滑索,
掌心瞬间被烫得发疼——
这是沙漠给我的第一个下马威。
双脚陷进沙里,
松软却暗藏杀意,
温度透过靴底
直接烙在脚底板。
四周只有风,
只有沙,
只有被风揉皱的寂静。
苏芮半跪,
手掌贴地,
传感器脉冲
像涟漪一样
渗进地底三十米。
“沙层厚度超标,
辐射值 3.7 倍安全阈值,
磁场干扰持续爬升,
预计一小时后
瘫痪远程通讯。”
她抬头,
瞳孔里的蓝
被夕阳染成紫,
“那些碎片……
在回应,
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除了沙,
还是沙。
但我知道,
那片看不见的地平线
正有某种东西
在对她低声喊:
“过来,
让我看看
你体内藏着的
我的哪一块骨头。”
行军开始。
每一步都陷落,
每一次拔腿
都像跟流沙拔河。
烈日把影子压成薄片,
贴在沙面上,
像随时会被烤化。
铁砧走在最前,
重机枪精简成六公斤,
却依旧压得他
在沙里留下深深的坑。
回声每隔十分钟
尝试呼叫基地,
耳麦里却只传来
被磁场撕碎的
雪花噪音,
像死神在清嗓子。
幽魂的侦测器
在地面投下红色网格,
偶尔闪起黄点——
地下有东西在蠕动,
却不愿露面。
我走在苏芮右侧,
半步距离,
左臂义体过热,
烫得皮肤发疼,
却不敢关机——
我怕下一秒
就有蝎尾
从沙里刺出来。
流沙陷阱来得毫无征兆。
铁砧半个身子
“唰”地沉下去,
像被大地一把拽进胃。
我猛地扑倒,
把长杆横伸过去,
吼声被风撕碎:
“抓住!”
他抓住杆尾,
我和回声一起拉,
沙粒像水一样
从他身上滑落,
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
终于把他拽出来,
他喘得像破风箱,
却咧嘴笑:
“沙漠请我吃自助餐,
我嫌没盐。”
我们不敢停,
继续走,
脚步却更轻,
像踩在别人的心脏上。
傍晚,
沙丘脊背被夕阳
削成锋利的刀刃。
我们抵达“谷地”——
几块巨岩围成的天然掩体,
像巨兽死后
留下的肋骨。
罗伊挥手:
“扎营。”
声音刚落,
幽魂的感应器
“滴——”一声,
地下深处
有东西
轻轻回敲了一下。
我们互望一眼,
没人说话,
却同时加快动作。
遮蔽所迅速搭起,
热能发生器点亮,
像给黑夜
点了一盏
随时会熄的灯。
夜来得猝不及防。
温度骤降,
沙粒从烫手
变成冰碴,
风一吹,
像无数把小刀
刮过皮肤。
我们围坐在
不足两平米的遮蔽所里,
分享压缩口粮
和彼此的体温。
银河横贯天际,
星星亮得吓人,
像神明
把监视器
调到最高清晰度。
苏芮仰头,
瞳孔映满星光,
数据流
像细小的流星
划过夜空。
“离它很近了。”
她轻声说,
声音被夜风
揉得粉碎,
“我能听见
它在梦里翻身,
沙粒
替它打拍子。”
我递给她一块
高能量巧克力,
她接过,
小心地咬下一角,
像在品尝
某种
不属于机械的
温暖。
我守第一班夜。
热能发生器
把光压成最小,
只剩一圈
暗红色的圈,
像给黑夜
点一根
即将熄灭的烟。
我抱着“狼牙”,
坐在岩石阴影里,
听风
从沙丘顶端滑下来,
发出女人低哭般的呜咽。
偶尔,
沙面轻轻颤动,
像地下有巨兽
翻了个身,
又继续沉睡。
我低头,
看臂铠内侧的
金属箔——
苏芮亲手刻的
神殿推测图
在星光下
泛着冷冽的锋。
我伸手触碰,
箔片轻轻震动,
像回应
沙漠的呼吸,
也像在提醒我:
“再往前一步,
就是神的梦。”
换岗时,
我钻进遮蔽所,
苏芮已和衣而卧,
呼吸轻得像尘埃。
我躺下,
却不敢合眼,
怕一闭眼
就听见
沙漠在我耳边
轻声说:
“欢迎来到
我的胃。”
窗外,
银河继续流淌,
星星像盐粒
撒在黑色的伤口上。
我知道,
明天太阳升起时,
我们会继续走向
那片看不见的门。
而沙漠,
只是先打了个哈欠,
真正的吞噬,
还在后面。
锋刃与齿轮,
已在沙海边缘就位。
古老的谜题,
静待被揭开——
或者,
被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