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厦十八楼。
崭新的办公室内,空旷得能听见回声。
除了陈峰办公桌前那套昂贵的意大利真皮沙发,其余地方都还空着,只留下满室的油漆与新地毯混合的刺鼻气味。
张敏几乎是撞开玻璃门的。
她脸上那层薄薄的妆,被细密的冷汗冲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痕迹。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份《信报》,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那份报纸的边缘已经被手心的潮湿浸得发软。
“老板。”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办公室的死寂。
陈峰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如火柴盒般密集的建筑群。
他没有回头。
“恒生地产指数,跌穿三百点了。”
张敏的声音更低了,像是在宣告一个死讯。
“我们上周关注的长江实业,今天开盘又跌了百分之二十。”
八百万。
这是买下这半层写字楼后,公司账上仅剩的流动资金。
是她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的一串数字。
现在,这串数字仿佛被架在行刑台上,铡刀已经高高举起。
陈峰终于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惊慌,也没有凝重。
那份平静,比窗外阴沉的天色更让张敏感到心慌。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滚烫的茶水注入紫砂杯,腾起一缕白雾,模糊了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我们的钱,全部买入长江实业。”
张敏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全部?”
“八千万?”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尾音甚至有些破裂。
陈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表面的茶叶。
“不。”
张敏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以为老板终于恢复了理智。
“是八百万。”
陈峰纠正了她的口误,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那口气又瞬间堵回了张敏的胸口,憋得她脸颊涨红。
“老板,现在全港的股民都在抛售地产股,我们这个时候进去,是拿钱往火坑里填。”
她将那份被捏得皱巴巴的《信报》摊在桌上,手指点在K线图那道几乎是垂直向下的绿色线条上。
“这是在接一把正在下坠的刀。”
陈峰的视线终于从茶杯移开,落在那张K线图上。
他拿起桌上的一支红笔,没有丝毫犹豫,在那道绿色线条的最底端,画了一个圈。
那个红圈,在满是下跌箭头的报纸上,显得格外刺眼,像一滴凝固的血。
“这不是刀。”
他的声音很轻。
“这是地板。”
他放下笔,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老板椅里,目光重新投向张敏。
“越跌,越买。”
“三个月后,你数钱会数到手软。”
张敏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老板那双平静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疯狂,没有赌徒的侥幸,只有一种让她无法理解,甚至感到一丝恐惧的笃定。
她不知道,陈峰的视线早已穿透了这张报纸,越过了这间办公室,看到了几个月后,中英谈判释放出的惊天利好消息。
他数的不是钱。
是这个黄金时代,留给他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