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桌的铜制镇纸泛着冷光，常首长指间的香烟燃出长长一截灰烬，他却迟迟未弹，直到烟灰簌簌落在文件上，才猛地回神，用指腹按灭烟蒂——那动作里藏着难掩的焦灼。
“冥寒，”他抬眼时，眉头拧成一个深川，目光避开叶冥寒的眼睛，落在他笔挺的军装上，“你爱人怀孕三个月，孕早期最是金贵，这个时候调你出任务，是我不近人情。”他顿了顿，拉开抽屉拿出一份烫着“绝密”字样的文件，指尖在封皮上反复摩挲，“但军区的担子，总得有人扛。”
叶冥寒立在原地，军靴与地面贴合得纹丝不动，可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的失态。
听到“怀孕”二字，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掌心——他想起昨晚云恋蜷在他怀里，孕吐后苍白的小脸蹭着他的胸膛，软糯地说“想喝你煮的小米粥”。
那点柔软刚漫上眼底，便被现实碾碎，他喉结滚动，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首长，恋恋身边没亲人，她不会烧饭做家务，我走了……”
“我已经安排好了。”常首长打断他，语气沉得像灌了铅，“我已经和贾政委别说了，让他媳妇在你出任务期间住你家照顾你媳妇。”
他将文件推到桌沿，“但这次任务，非你不可。这几天审讯下来的记录，牵扯到东北军区的高级领导，牵扯到蛊虫，属于一级危险等级，做任务的人，既要懂军区运作，又要整体实力军区靠前，整个军区，暂时也就你还稍微空些………”
叶冥寒的目光落在“蛊虫”二字上，眉峰狠狠一蹙。
他见过被蛊虫控制的士兵，状若疯癫、自相残杀，那邪性的东西根本无迹可寻。
万一他栽在那边，云恋一个人怎么熬过孕期？那个被他宠得连鞋带都要他系的姑娘，会不会在夜里抱着枕头哭？还有孩子，他还没来得及感受胎动，还没给孩子起好名字……
可军人的天职像刻在骨子里的烙印，他抬手抚上帽檐，指尖却微微发颤。
“是，我回去准备准备，尽快出发。”虽然接受了任务，但他心里满是他离开之后，云恋想吃口热乎的都没人帮忙弄的担忧。
常首长看着他眼底的挣扎，叹了口气，他的声音软了些，“我知道你难，但国家需要你，我也信你。”
“是。”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时，脚步比来时沉了许多——那是肩上扛起的责任，也是心里放不下的牵挂。走到门口时，他听见身后常首长又点燃了一支烟，咳嗽声里满是疲惫。
审讯室里。
昏黄的灯光将老夏佝偻的身影拉得瘦长。
他双手被吊在房梁上，脚踝被铁链锁住，脚尖点地。
头发纠结成一团，沾着干涸的血渍和灰尘，一双肿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浑浊地盯着地面。
身上的囚服早已碎成布条，勉强遮住要害，纵横交错的鞭痕红肿外翻，有些地方还在渗着暗红的血珠，与汗水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他的嘴唇干裂得像老树皮，上面结着血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疼痛，让他忍不住佝偻得更厉害。
闻人墨站在旁边，手里带着倒刺的皮鞭上面沾满黑褐色的血和新鲜的血液。
他身上的冷气几乎要将审讯室的温度降到冰点，黑眸里翻涌着压抑的怒火，盯着老夏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还不打算说？”他扯过一把椅子坐在老夏对面，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急促，像是在倒计时，“我身上的蛊，是不是闫振北下的？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传递了多少军区的消息？我们这边这么多人中蛊，是不是他的手笔？”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重锤，砸在老夏的心上。
他费力地抬起头，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看着闻人墨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心里涌上一股阴狠的恨意。
这几天，闻人墨就像一条疯狗，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他严刑拷打，他原本以为自己能扛过去，毕竟他没说实话，但也没说假话，那些模棱两可的供词足够让他全身而退。
可他没想到，闻人墨会因为自己中了蛊而变得如此丧心病狂。
他根本不知道是谁给闻人墨下蛊。他也不认识闫振北啊，他在资料室都是看他们军装的肩章，符合才能进去借阅。
而人墨这条疯狗拼命的咬住他不放，可这关于蛊虫的一切根本就跟他没关系啊。
他恨啊。
如今仅剩小半条命，再继续这样严刑拷打下去，这小半条命也会没的。
既然要死了，那就，让这些疯狗狗咬狗吧。
老夏的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干裂的嘴唇裂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嘴角滑落。
他眯起眼睛，眼底的阴狠几乎要溢出来，“是……是闫振北……”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被砂纸磨过，“他给你下的是情蛊，因为他知道……你喜欢叶团长的妻子，云恋。”
说到“云恋”两个字时，他故意加重了语气，目光紧紧盯着闻人墨的反应。果然，闻人墨的瞳孔猛地一缩，周身的气压瞬间降到了最低点，手指攥得咯咯作响。
老夏心里暗笑，继续说道，“他就是想……破坏你和叶团长的关系，让你们反目成仇，自相残杀。
军区里这么多人中蛊，也是他的计划，他想……搅乱整个军区，掌控更多的权利。”
他胡乱编造着，每一句话都带着挑拨离间的意味，他就是要让闻人墨去猜想，去查访，去相信，让他们内部产生猜疑，让他们狗咬狗。
闻人墨愣住了，老夏的话和他心里的猜测不谋而合。
他一直觉得有人在背后算计他，没想到竟然是闫振北，更没想到竟然是利用云恋破坏他和叶冥寒的关系，他和叶冥寒成了生死仇敌，他们背后的家族还会这么安静的为国家做事吗？答案是肯定不会。
相反的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利用一切关系弄死对方。
一想到自己差点因为这蛊伤害到云恋，差点和叶冥寒拼个你死我活，他的心里就燃起熊熊怒火，周身的冷气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他猛地站起身，黑眸里满是杀意，盯着老夏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他冷冷地说道，然后朝门口招了招手，对守在外面的卫兵低声吩咐了几句，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这样的人，没必要留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再看老夏一眼。审讯室里，老夏听到他的话，脸上露出解脱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