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看着王素影推到面前的古朴玉简，神识虽未探入，但心中已然猜到七八分。
这便是他心心念念的二阶符箓传承。
他有些讶异于王素影这次的直接，竟没先绕上几个圈子，但他不动声色，甚至没有伸手去碰，只是抬眼平静地看着王素影，明知故问。
“王夫人，这是何物？”
王素影见他这副故作镇定的模样，心中暗笑，玉指轻点玉简，声音带着一丝功成后的慵懒：“此乃二阶下品符箓，‘玄水箭雨符’的完整绘制之法。”
“水属性，与道友之前交换的玄水涡流符同源，想来道友上手会快上一些。”
她顿了顿，话语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邀功意味。
“为了此物，妾身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动用了些压箱底的人情。”
“哦！”
陈平听闻是二阶攻击符箓，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惊喜与渴望，仿佛一个真的为瓶颈所困的符师，终于看到了前路的希望。
他适时地发出一声赞叹：“夫人神通广大，陈某佩服！”
“此物珍贵，不知夫人想要如何交换？灵石，或是其他材料，只要陈某拿得出，绝不吝啬。”
他的态度摆得很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绝不占便宜。
然而，王素影却摆了摆玉手，脸上笑容更甚，那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陈平，仿佛要看穿他所有的伪装。
“陈道友太见外了。”
“你我联手，让那李长风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至今还在府中跳脚，妾身心中实在是痛快。”
她刻意将“联手”二字咬得极重，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直接将“陈平”与那神秘的“盗宝贼”死死地钉在了一起。
“这枚玉简，便算是妾身提前预祝我们日后合作愉快的贺礼，何谈灵石？”
好一手阳谋！
陈平心中冷笑，这女人果然没安好心。
这玉简若是收了，便等同于默认了自己就是那盗宝之人，平白无故就欠下她一个天大的人情，彻底被她绑上战车。
日后她再有什么针对李家的谋划，自己还怎么置身事外？
雅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陈平脸上的“惊喜”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困惑。
“夫人说笑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仿佛完全听不懂对方的弦外之音。
“陈某前段时间偶有所感，闭关了多日，对坊市之事一无所知。李家主又吃了什么亏？竟能让夫人如此开心？”
他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反将一军。
王素影看着他那副无辜的模样，心中暗骂一声“滑头”，准备好的后续施压话术，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她轻笑一声，也不恼，端起茶杯，纤长的手指抚过杯沿，慢悠悠地转换了话题。
“哦？道友当真不知？”
“几日前黑山矿场出了个神秘人，与李长风大战一场，最后竟在重围之下，抢走了一件重宝，从容退去……”
她的语气平淡，但每一句话都像钩子，试图钩出陈平的反应。
陈平闻言，发出一声轻叹，脸上露出几分“原来如此”的表情。
“修仙界能人辈出，李道友为人霸道，树敌颇多，有人寻他麻烦再正常不过。”
他坦然地迎上王素影的目光，眼神清澈，没有半分闪躲。
“夫人为何偏偏觉得，此事与我有关？”
他的回应滴水不漏，那模样，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恪尽职守、对一切内幕毫不知情的局外人。
王素影原本想看他心虚或窘迫的表情，结果只看到了坦然与困惑，这让她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说不出的憋闷。
“罢了，或许是妾身多想了。”
王素有话锋一转，看似不经意间再次问道：“说起来，妾身也着实好奇，究竟是何等样的宝贝，能让李长风那般失态？坊间传闻，是古修洞府出世，连金丹传承都有，道友觉得可信吗？”
她一边说，一边紧紧观察着陈平的任何一丝微表情。
陈平端起茶杯，吹了吹杯口的热气，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传言不可尽信。”
“陈某当日‘巡查’时，只觉那矿脉深处灵气有些异常，或许是伴生了什么稀有的灵矿吧，至于金丹传承，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他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发现带过，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没有透露任何关于那神秘矿石的细节。
见她还在兜圈子，陈平主动将话题拉回玉简上，神色变得郑重。。
“王夫人的心意我领了，但这玉简，陈某不能白拿。”
他看着王素影，语气不容置喙。
“夫人若真心交易，便请开价，若只是想送个人情，那这玉简，还请收回。”
说着，他伸出手，作势要将那枚散发着诱人气息的玉简推回去。
这一下，反倒是王素影愣住了。
她看着陈平那坚决的神情，知道对方是真的不打算占这个“便宜”。
她幽幽一叹，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一抹“算你厉害”的无奈表情。
“罢了，既然陈道友不喜欠人情，妾身也不强求。”
陈平眉毛一挑，没有说话，静待她的下文。
王素影心中快速盘算，既然人情绑不死他……
她红唇轻启，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
“这枚玉简，可以不要你一块灵石，但我有个条件。”
“待道友凭此传承，成功绘制出二阶符箓后，需将你的绘制心得，誊抄一份赠予我王家。”
“如此，你我两清，如何？”
用未来的心得，换取现在的绘制之法。
陈平闻言，心中迅速盘算。
绘制心得，尤其是一个符道造诣不俗的修士，对一种二阶符箓的摸索经验，其价值甚至可能超过符箓传承本身。
对王家这种以符箓为本的家族而言，这份心得的意义更是非凡，足以让他们省去大量试错的成本和时间。
但这笔买卖对他来说也是稳赚不赔。
“好，一言为定。”
陈平不再犹豫，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
见他答应，王素影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满意的笑容，仿佛打赢了一场艰难的战役。
她将玉简朝着陈平的方向，轻轻一推。
这一次，陈平伸手接过。
两人的指尖在交接的瞬间不经意地触碰了一下，王素影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女子的温润。
陈平却毫无反应，仿佛碰到的只是一块木头，拿到玉简后便直接收回了手，神识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探入其中。
王素影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暗啐一声。
嘴上却笑道：“那妾身，就静候道友的佳音了。”
……
交易达成，雅间内那股针锋相对的紧绷气氛，悄然缓和了些许。
王素影的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慵懒而妩媚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番唇枪舌剑的试探，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却依旧没有离开陈平，状似随意地说道：“李长风那人，睚眦必报，如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道友近日出入，还是小心为上。”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善意的提醒。
但陈平心中清楚，这女人是在再次点明他“盗宝贼”的身份，同时也在暗示他，如今你我已是一条船上的人，李长风的威胁，也是我们共同的威胁。
“多谢夫人提醒。”
李长风如何，陈平根本不在乎，他现在只想尽快回到梧桐居，将这枚记载着二阶符箓的玉简，彻彻底底地研究明白。
见陈平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王素影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她活了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男人见过不知凡几，有贪图她美色的，有畏惧她手段的，也有觊觎她王家财力的。
但像陈平这般，将“无欲则刚”四个字贯彻得如此彻底的，她还是头一次见。
这家伙，简直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又滑不溜手，让她所有精心准备的手段，都如同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毫无着力点。
“好了，妾身也不打扰道友清修了。”
王素影见再也探不出什么，便很识趣地准备结束这次会面。
她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淡青色纱衣，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精明干练的王家主事人的模样。
“关于那绘制心得，妾身不急，道友可慢慢钻研，若是在绘制过程中，需要什么特殊的材料，也可随时通过传讯符告知妾身，王家在坊市这点门路，还是有的。”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打趣道：“不过，这次可得付灵石了。”
“那是自然。”
陈平闻言也站起身，客气的点了点头。
他从储物袋中摸出灵石，轻轻放在桌上。
“今日这茶钱，便由陈某来付吧。”
王素影看到他这个动作，微微一怔，随即失笑出声。
这家伙……
真是一点人情都不愿欠。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陈平一眼，随后便转身，迈着莲步，干脆利落地离开了雅间。
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陈平才将桌上的玉简，郑重地收入储物袋中。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独自坐了片刻，将刚才与王素影的整场对话，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疏漏之后，这才起身，不紧不慢地走下了望月楼。
……
梧桐居。
当陈平推开院门时，韩云舒依旧在青石边盘膝而坐，周身萦绕着静星草的淡淡清气，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恬静，似乎很是享受这种修行环境，入定颇深，连陈平的返回也没有察觉。
陈平并没有打搅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庭院，径直回到自己的静室。
“嘎吱——”
木门缓缓关闭，将外界的一切喧嚣，尽数隔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