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
随着第一个被点名的弟子面色紧张地走进船舱，甲板上的气氛愈发凝滞。
片刻之后，那名弟子走了出来。
他脸上先前的紧张一扫而空，眼神中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解脱，还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喜色。
他紧紧攥着自己的储物袋，寻了个角落便一言不发的盘膝坐下，生怕旁人多看一眼。
这番景象，让等待的众人心中稍安，却也多了几分揣测。
很快，第二个被点名的弟子走了进去。
可他出来时，脸色却截然相反，一张脸拉得老长，满是肉痛与不甘，嘴唇紧抿显然大部分收获都被宗门收走，兑换到的贡献点并未达到他的预期。
这鲜明的对比，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刚刚燃起的一丝侥幸之上。
后续等待的弟子，包括陈平在内，心中都愈发忐忑，如同等待宣判的囚徒。
甲板上的气氛，比刚才还要压抑。
“赵明德。”
清羽真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赵明德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他高大的身躯此刻显得有些紧绷。
临进门前，他回头给了陈平一个“放心”的眼神，还用力点了点头，这才迈步走入。
陈平微微颔首。
赵明德进去的时间，似乎比前两人都要长一些。
当他再出来时，脸上带着几分收获的喜悦，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复杂的思索之色。
他没有多言，径直走到陈平身边，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在他身旁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轮到了孙清婉。
她神色平静地起身，步入船舱，自始至终，脸上都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一位金丹真人，而是一次寻常的宗门任务交接。
她出来时，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
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对着陈平与赵明德微微颔首，便走到另一侧的角落，独自盘膝坐下，仿佛此行的一切，都未在她心中留下太多痕迹。
“陈平。”
当清羽真人那清冷不带情绪的声音念出自己的名字时，陈平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衫，压下心中所有思绪，在几道复杂的目光中，推门而入。
船舱内陈设极为简单，只有一桌一椅。
清羽真人就端坐在木椅之上，那张俊美如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淡漠的眸子，平静地落在了陈平身上。
“拿出来。”
言简意赅，不带丝毫感情。
陈平依言不敢有半分怠慢，依言将宗门发放的灰色储物袋、自己原本的储物袋，以及从那灵符门弟子身上缴获的两个储物袋，一共四只袋子，并排放在了桌上。
他先催动那灰色储物袋，随着灵力注入，袋口灵光一闪，
哗啦啦——
一大堆闪烁着各色灵光的灵药，瞬间从袋口倾倒而出，在不算宽敞的桌面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整个船舱的灵气，在这一瞬间都变得浓郁了几分。
饶是清羽真人这等见惯了天材地宝的金丹修士，在看到如此数量的灵药时，尤其是那几个用玉盒精心放置的培基灵果、数株紫灵花以及那株通体晶莹剔透的琉璃草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清羽真人那淡漠的目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审视着眼前的陈平，仿佛要将这个相貌平平的炼气九层弟子，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片刻之后，他吐出三字。
“其他的。”
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平心中一紧，知道对方神识强大，自己根本没有任何隐藏的可能。
他没有犹豫，立刻将自己那个储物袋中的其他东西，也尽数倒了出来。
庚金剑、符箓、丹药、三眼水蟾的妖丹与独眼、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妖兽材料……在本就拥挤的桌上又堆了一小堆。
清羽真人的目光快速扫过，最终，停留在了那名灵符门弟子那个做工精致的锦袋上。
清羽伸出修长的两指，将那个锦袋拈了起来，瞬间便感知到其中蕴含的另一层禁制，但他没有立刻解开，而是放了回去。
随后罕见开口，吐出四个字：“干的不错。”
话音落下，他大袖一挥。
桌上那堆积如山的灵药，便有近乎一半凭空消失不见。
陈平眼角一跳，心中却是一松。
不知有意还是偶然，那株琉璃草竟被留了下来。
随后，清羽真人屈指一弹，一道灵光没入陈平自己的储物袋上，那层宗门设下的禁制便应声而解。
“剩下的，自行处置。”
言下之意，便是清点结束，你可以走了。
陈平看着眼前依旧价值不菲的灵药，心中某个念头疯狂滋生。
他心中一横，非但没有去收拾桌上的东西，反而对着清羽真人，深深一礼。
“启禀师祖！”
“弟子斗胆，愿用此行剩下的所有灵药，向宗门换取一枚……筑基丹！”
话音落下，船舱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清羽真人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再次认真的看向陈平，但他没有立刻回应，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每一息的沉默，都让陈平的心往下沉一分，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陈平几乎以为自己弄巧成拙，要被呵斥之时。
清羽真人再次一挥手。
桌面上又少了一颗培基灵果与一株紫灵花，此刻只余留了一颗培基灵果、那株琉璃草以及其他一些次一等的灵药。
“你等拼死换来的机缘，宗门不会占尽便宜。”清羽真人的声音传来，“回宗后，自会有人将筑基丹交于你手。”
成了！
陈平心中狂喜，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立刻拜谢：“多谢师祖成全！”
他迅速将桌上剩下的灵药和自己的杂物收回储物袋，正欲恭敬告退。
“等等。”
清羽真人却忽然叫住了他。
陈平的身体猛地一僵，硬生生止住了后退的步伐，心中有些忐忑，不知这位真人还有何吩咐。
只见再次清羽真人手指一弹。
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力，精准无比地没入了那个灵符门弟子的锦袋之上。
陈平心中一动，感觉到那道原本坚若磐石的禁制，竟瞬间消融。
清羽真人并未在意陈平的惊愕，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抬起手指，指向陈平储物袋的方向，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提点的意味。
“冲击筑基之前，先将琉璃草炼化。”
“它能洗涤你灵根驳杂之气，虽不能提升资质，却能让你灵力愈发精纯，对你凝聚紫府，裨益甚大。”
听到这番指点，陈平心中十分感激，他大概明白了，这位金丹真人是看在自己上交了足够多的收获，又主动交易的份上，才给了这份意外的提点与帮助。
他再次郑重一拜，声音诚挚：“弟子……谨记师祖教诲！”
说完，他才恭敬地退出了船舱。
船舱内，清羽真人看着那紧闭的舱门，回想起陈平进入秘境时不过刚入练气九层的模样，如今却已至巅峰并且气息凝实。
“倒是有些机缘。”
随后，他便不再多想，叫了下一个弟子的名字。
……
走出船舱的陈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迎着赵明德与孙清婉投来的询问目光，他只是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随后，他找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盘膝坐下，看似在闭目调息，实则心神早已沉入那个被解开禁制的精致锦袋之中。
心神探入，果然畅通无阻。
锦袋内的东西不少。
一小堆灵光闪闪的灵石，粗略一数，竟有数千枚之多！
除此之外，还有一批一看便知品阶不低的空白符纸与兽皮，以及几瓶颜色各异的符墨，显然是一批高阶的制符材料。
虽然没有期待中的重宝功法，但这笔横财依旧让陈平颇为满足。
……
不知过了多久，飞舟猛地一震，速度开始减缓。
陈平睁开眼，向外望去。
梧桐宗那熟悉的护山大阵轮廓，已映入眼帘。
幸存的其余弟子看着那片熟悉的金光，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有庆幸，有麻木，亦有悲伤。
飞舟落地。
清羽真人收起飞舟，对着众人道了句“自行离去”，便化作一道青色遁光，瞬间消失在了天际。
广场上，不时有路过的弟子看着这群气息强横却人人带伤的队伍，不明所以，纷纷投来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陈平、赵明德、孙清婉三人没有理会这些，一同向着外门弟子居住的玄元院走去。
一路无话。
在岔路口，赵明德开口道：“陈师弟，孙师姐，今日大家都累了，改日我做东，咱们清风茶馆再聚。”
“好。”陈平笑着应下。
孙清婉也微微颔首。
随后，三人各自寻着自己的房间而去。
陈平推开那扇熟悉又陌生的房门，闻着房间里那股久违的干燥气息，紧绷了整整三十日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地松懈了下来。
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连打坐都顾不上了，将自己重重地摔在了那张简陋的木床之上，几乎是沾到的瞬间，便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