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道人那最后一丝怨毒的嘶吼,仿佛还回荡在识海之中。
一个筑基修士,哪怕是残魂,在油尽灯枯之际发动的自杀式攻击,其威力也远非一个炼气小修能够想象。
“啊!”
陈平连闷哼都无法发出,只在意识的最深处,爆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凄厉惨叫。
如果说之前的“炼魂之苦”是石磨研磨,那此刻,就是将他整个神魂丢进了万丈深渊,被无穷无尽的罡风撕扯成最原始的碎片。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便淹没了他所有的感知。
他的意识如风中残烛,在黑暗中摇曳,随时都会熄灭。
外界,盘膝坐在床榻上的陈平,身体一僵,猛的向后一仰,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按在原地。
他七窍之中,原本只是缓缓渗出的血丝,此刻如同开闸的洪水,汩汩流出,瞬间染红了半张脸,顺着下巴滴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斑点。
他的皮肤之下,一根根血管暴起,身体机能在这股恐怖的冲击下,已经濒临崩溃。
完了。
这是他意识被彻底撕碎前,最后一个绝望的念头。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磨灭,沉入永恒黑暗的刹那。
那部一直以来,只是被动运转,如同一座冷酷刑具的《锻神诀》,似乎是被这股外来的、毁灭性的力量彻底激怒了。
嗡!
陈平的识海中央,那原本只是将他和老鬼捆绑在一起的金色熔炉,骤然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芒!
金光不再是防御,不再是捆绑,而是化作了一个疯狂旋转的金色旋涡。旋涡的中心,深邃得如同黑洞,散发出一股贪婪到极致的吞噬之意。
那足以撕碎一切的魂力风暴,在撞上这金色旋涡的瞬间,竟像是百川汇海,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引力,强行拉扯、撕碎,然后尽数吞噬了进去!
金色旋涡就像一个饥饿了千万年的饕餮,面对这顿送上门的饕餮盛宴,没有丝毫的客气。
它疯狂的旋转着,将那狂暴无匹的魂力风暴,一点点的鲸吞蚕食,强行压缩、吞噬,再以一种霸道到不讲道理的方式,进行锻造。
这哪里是在炼魂,这分明是在锻铁!
将那斑驳、狂暴、充满了怨毒与毁灭气息的魂力,当做一块杂质斑斑的生铁,而陈平自己那即将破碎的神魂,则是那柄用来捶打神铁的铁锤!
每一次吞噬,每一次旋转,每一次锻打。
陈平的意识就在这种极致的撕裂与被动的守护之间,反复横跳。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正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每一缕神魂都在哀嚎,都在惨叫,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而另一个,则被那璀璨的金光包裹着,如同坐在熔炉边的看客,冷眼旁观着自己的神魂被一次次敲碎,又一次次被那吞噬而来的魂力强行黏合、重塑。
这种感觉,比单纯的痛苦,还要恐怖一万倍。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魂”,被砸得支离破碎,又被强行注入了属于“枯木道人”的魂力,再次拼凑起来。
这个过程,无休无止。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也分不清那股庞大的魂力风暴,究竟是威胁,还是……养料。
随着那魂力风暴被金色旋涡不断压缩、吞噬,陈平的识海终于达到了它所能承受的极限。
这片本就不大的空间,被那股庞大的能量撑得鼓胀欲裂,识海的壁垒上,都出现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裂纹。
终于,当最后一缕黑色的魂力风暴被金色旋涡彻底吞噬。
整个识海猛的一震。
那疯狂旋转的金色旋涡,也达到了它所能运转的极限。
“轰!”
陈平的意识,在最后一声源自神魂深处的巨响中,彻底失去了所有知觉,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
昏迷中,无数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他混沌的意识中飞速闪过
这些画面时而些清晰,时而模糊,有些是他熟悉的场景,有些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陌生景象。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恍惚间,茵茵脆生生的声音,似乎回响在耳边。
……
画面一转,又是枯木道人意气风发筑基时的狂笑,被围攻时的怨毒,以及最后重伤坐化时的不甘……
这些记忆碎片杂乱无章,断断续续,如同潮水般涌来,又如同潮水般退去。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
……
一天,两天,亦或是一个月。
一股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彻底吞噬的极致饥饿感,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将陈平从无尽的昏沉中,硬生生拽了回来。
饿!
他猛的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自己房间那熟悉的屋顶。
我还……活着?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就被那股足以让任何人发疯的饥饿感彻底淹没。
他的胃在抽搐,四肢百骸仿佛在因为能量的极度匮乏而发出哀鸣。
陈平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颊上,那些早已干涸、凝固的血液,因为他睁眼的动作而崩裂开来,像一层僵硬的面具。
他顾不上其他,颤抖着手,几乎是凭着本能,从储物袋中摸出装有辟谷丹的玉瓶。
连瓶塞都来不及拔,直接一把捏碎,将里面的七八枚丹药,囫囵个的全都倒进了嘴里。
丹药入口,化作一股暖流涌入胃中,那股濒死的饥饿感,才终于被稍稍遏制住。
他靠在床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又连续吞下了好几颗凝气丹,才勉强止住了那股几乎要将他榨干的虚弱。
饥饿感稍退,另一种痛楚,开始从神魂深处浮现。
那是一种尖锐的、如同无数根钢针在同时扎刺的刺痛,一阵一阵,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虽然剧痛难忍,但陈平的心,却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安定下来。
他能感觉到痛,说明他的神魂还在。
他,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