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羽略作沉吟,伸手探入自己的储物袋中,仔细翻找片刻,取出一套自己备用的素雅长袍。
他并未直接递过去,而是用一股柔和的灵气托举着,隔空将长袍平稳地送到蜷缩在床角的从芷柔身边。
此时,从芷柔已经被他温言安抚,情绪稍定,重新在床沿坐好,只是双手依旧紧紧攥着破旧的衣角,身体微微瑟缩。
“小姑娘。”
叶清羽的声音温和。
“你身上的衣物都已污损不堪,穿着想必也不舒服。这套长袍是我备用的,从未穿过,你暂且先换上,好歹能蔽体保暖。待我稍后送你回家,你再换上自己的衣物不迟。”
从芷柔没有立刻去接那衣物,而是抬起泪眼,定定地看向叶清羽。
月光下,眼前的男子身姿挺拔,面容清俊,一双眼睛清澈温和,正望着她,那里面盛满的,是显而易见的怜悯与疼惜。
然而,从芷柔心中却有一种异样清晰的直觉——
这种怜惜,无关男女。
更像是一位心怀慈悲之人,偶然见到遭遇不幸的弱者时,自然而然生出的那种纯粹的恻隐之心。
这样的心肠,在这弱肉强食,视凡人性命如草芥的修仙界……
可真是稀罕得紧啊……
“叶仙师……”
她垂下眼睫,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仿佛浸透了骨髓的哀凉。
“我……我没有家了……爹娘没了……早就……早就无处可去了……”
少女寥寥数语勾勒出的悲惨身世,让叶清羽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泛起难言的酸楚。
这孩子已然无家可归,年纪又小,孤苦无依,最棘手的是,还生得如此一副惹眼的容貌。
自己今日出手救了她,便是与她结下了因果,若不能妥善安置,任由她流落在外,以她这般姿色和毫无自保能力的状况,恐怕刚出狼窝,又要落入虎口,那岂不是自己反而害了她?
这可如何是好……
带回自己在清霄城的住处?孤男寡女,于礼不合,更会惹来闲言碎语。
放任不管?道心难安。
就在两人各自沉默,一个沉浸在悲伤与无助中,一个苦思着安置之法时,小院那破旧的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了!
寂静的深夜里,来人的对话声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一个嗓音带着谄媚和讨好。
“吴仙师,您放心!这次的‘货物’,绝对包您满意!不是我章大柱吹牛,那品相,我敢说,就算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另一个声音则显得较为沉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哦?是吗?若真如你所言,那本仙师倒要好好看看。若是货色确实上乘,答应给你的奖励,自然只多不少。”
说话间,两人的脚步声便毫不掩饰地朝着关押从芷柔的这间偏房径直走来。
叶清羽立刻看向床上的从芷柔,只见她刚刚稍有平复的身体,瞬间又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变得更加惨白,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恐惧,显然对即将到来的两人怕到了极点。
无需再多问,情况已然明了。
叶清羽不再多言,他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用自己不算宽阔,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可靠的身躯,严严实实地挡在了从芷柔的身前。
同时,他手腕一翻,一柄流淌着青色灵光,造型古朴的短刃状灵器已然悬浮在他身前,散发出淡淡的威压,他目光警惕如鹰隼,紧紧锁定在即将被推开的房门上。
而他身后,原本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从芷柔,在叶清羽挡在她身前的刹那,身体的颤抖竟奇异地停止了。
虽然呼吸依旧因紧张而略显急促,但她那双美丽的眸子中,恐惧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异常冰冷的寒意。
“吱嘎——”
房门被那谄媚的汉子一把推开,他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躬身做出邀请的姿态。
“吴仙师,您请瞧!这……这!”
他的话音在看清楚屋内情形的瞬间戛然而止,笑容僵在脸上,转而化为极度的震惊与慌乱。
“你……你是谁?!为何闯入我家里!”
他一边厉声质问,脚下却不露声色地向后倒退了小半步,眼神闪烁,显然心虚至极。
叶清羽一向温和的面庞,此刻却是寒霜遍布,眼神锐利如刀,扫过章大柱,最终落在那个被称为“吴仙师”的修士身上。
“就是你,强抢凡女,行此歹毒之事?”
他的声音并不高昂,却低沉有力,其中蕴含的属于高阶修士的灵压,如同无形的山峦,让对面修为明显低于他的吴姓修士心头一紧,脸色微变。
不待章大柱狡辩,那姓吴的修士眼珠一转,立刻抢先出声,试图撇清关系。
“这位道友,请了。”
他拱了拱手,脸上挤出一丝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不知您口中说的‘强抢凡女’是何意?想必……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吧?在下吴启闻,只是恰巧路过,受这章大柱之邀前来做客的。既然您和他之间有些私人纠纷需要解决,那吴某在此实在不便打扰,这就先行告退了。”
吴启闻心思电转,他能清晰地感应到,对面这位陌生修士身上散发出的灵压,绝对在他之上,恐怕已是筑基中后期,甚至更高!
他立刻意识到,很可能是章大柱这次绑错了人,踢到了铁板!
绑来的这个少女,恐怕不是什么毫无背景的普通凡人,而是与这位修为不弱的修士有关联!
自己若是留下,非但占不到便宜,很可能还会被牵连,惹上一身麻烦!
反正这事主要是章大柱经手,自己并未直接参与,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一听吴启闻竟然要撇下自己独自离开,章大柱瞬间吓得魂飞魄散,脊柱发寒,也顾不得许多了,急声喊道。
“吴仙师!您不能走啊!您不能留下我自己一个人啊!再怎么说,我……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给您寻……”
他话未说完,便被吴启闻一声厉喝打断。
“闭嘴!混账东西!你自己做下的腌臜事,自然要自己给苦主一个交代!与本仙师有何干系?!再敢胡言乱语,污蔑于我,小心你的狗命!”
前一秒还对章大柱声色俱厉的吴启闻,下一秒转向叶清羽时,又换上了一副温和甚至带着几分讨好的表情。
“道友,您请自便,处理私事,吴某就不打扰了。”
说罢,他竟是片刻不敢多留,转身便走,步伐急促,带起一阵微风。
那阵风掠过章大柱的身体,让他只觉得遍体生寒,如坠冰窟,最后的希望也彻底破灭。
叶清羽看着吴启闻匆忙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却并未出手阻拦。
他注意到,那人腰间佩戴的,正是青霄宗的令牌。
既然涉及宗门内部之人,他便不能像对待散修或凡人恶徒那样直接出手打杀或废去修为。
毕竟他不是青霄宗的人,须要上报给青霄宗处置才好。
他收回目光,转向床上依旧惊魂未定的从芷柔,声音放缓了些许,确认道。
“小姑娘,之前……可是这恶徒,亲手挑断了你的脚筋?”
身后传来轻微的衣物摩擦声。
“是他。”
得到确认,叶清羽眼中寒光一闪,不再犹豫。
他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而精准的灵气瞬间激射而出,如同无形利刃,瞬间没入章大柱四肢!
“啊——!我的手脚!啊啊啊啊——!”
章大柱发出杀猪般凄厉至极的惨嚎,整个人如同被抽去骨头的软泥,瘫倒在地,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筋脉尽断,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痉挛,涕泪横流。
“你为一己私欲,无故劫持弱质少女,更以如此残忍手段加以迫害,行径恶劣,天理难容!”
叶清羽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随后,他屈指一弹,一枚色泽暗红,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丹药,精准地射入章大柱因惨叫而大张的口中,入口即化。
“这‘断肠丹’,可在接下来半个时辰内,让你尝尽肝肠寸断、五脏如焚之苦!你便在此地,好好忏悔,为你造下的罪孽赎罪吧!”
处理完恶徒章大柱,夜色已深,估摸已是丑时。
叶清羽不再理会地上那个即将在极度痛苦中死去的恶徒,他转身,用一股温和的灵气小心翼翼地将从芷柔周身包裹,确保她不会受到颠簸之苦,随后身形一动,便带着她离开了这个充满血腥与罪恶的小院。
寻了一处远离村落,僻静无人的林间空地,叶清羽停了下来。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轻便舒适的软榻,将被灵气包裹、依旧有些惊魂未定的从芷柔轻轻安置在上面。
“小姑娘。”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和。
“你虽服用了补气丹,外伤和断筋已初步愈合,但筋脉损伤非比寻常,难免还有些细微之处未曾完全复原,气血亦有不畅。待安定下来,我再为你行针调理几次,辅以药浴,便可确保日后行动无碍,不会留下病根。”
他看着少女苍白柔弱的脸庞,想到她方才所述的身世,声音不自觉地又放轻柔了些许,带着商量的口吻,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你……家人尽亡,如今确实无处可去。
我亦不能长期将你带在身边,恐惹非议。
我有一提议,你可愿听听?
我可以暂时将你托付给我师父照料。
我师父他……是这世间少有的一等一心善仁厚之人,古道热肠,定会愿意收留你。
而且,他家中目前已有两位暂住的女眷,年纪与你相仿,皆是心地善良之人,你们相处起来,想必也会自在许多。
待你伤势调养好些,心绪平复,我可以在清霄城中,为你寻一份稳妥安生的活计,让你能够自立门户,你看如何?”
从芷柔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眼神有一瞬间的飘忽和难以察觉的复杂,但很快,她便抬起头,扬起一个充满了感激与顺从,恰到好处的笑脸,声音柔婉。
“仙人恩公!您对我已是再造之恩,如今又为我思虑得如此周全!您的大恩大德,芷柔无以为报!一切……一切但凭恩公安排,芷柔都听您的。”
见她应允,叶清羽心中稍安,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
“如此便好。不过,我此番出城,是奉师命在外办些差事,需要走访周边几个村落,大概还需两三日功夫方能返回。
这几日,恐怕要委屈你暂且跟着我同行,但我保证,不会让你劳累,届时我会用飞行灵器载你。
待我办完事情,便立刻带你回城,去见师父他老人家。”
从芷柔面色不变,依旧是那副温顺柔弱的模样,脸上的笑容甚至更盛了几分,带着全然的信赖。
“恩公言重了,能跟随恩公,是芷柔的福气。恩公去哪里,芷柔便去哪里,一切都听您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