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一处幽深的山涧之中,矗立着一座古朴的宫殿。
四周云雾缭绕,古木参天,殿外东西南北四个角落,各设有一座青石祭坛,坛上刻满晦涩的符文,隐隐有幽光流转。
殿内中央,一座高坛巍然耸立,一位身披玄黑长袍的老法师独坐其上,双目微阖,呼吸若有若无。
他周身法坛之上散布着密密麻麻的一缕缕黑色气息,如飘荡的毛发,静立无声,又如幽冥鬼卒,肃杀之气弥漫殿宇。
突然,一阵阴风自法坛而起,几经周折盘旋在一缕黑色气息之上,那缕气息凌空飘起,似被无形之力牵引,轻盈地落在法坛一侧的方形玉台之上。
那玉台温润生光,气息落定,竟微微颤动,仿佛活物。
老法师骤然睁眼,眸中精光一闪,随即抚掌大笑,声如洪钟:
“好!好!踪迹已现,那魔女终究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
笑声未落,殿侧阴影中缓步走出一名男子。
此人约莫二十七八年纪,身穿深绿色锦缎长袍,腰束玉带,面容俊朗却透着一股阴鸷之气。
他行至坛前,单膝跪地,恭敬道:
“恭喜阿爹神通广大,找到那魔女踪迹!”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谄媚。
“文桦我儿,”老法师羽文桦微微颔首,
“你速去通知樊公子,就说猎物已在云海山现身,让他即刻将剩余的百万晶石备齐送来。
钱物两清,不得有误。”
话说完将手一伸,那缕黑色气息旋即入了他掌中,幻化成一颗发着黑色气息的小珠子,随即一弹,那珠子飘落到羽隐手中。
“喏!”羽隐应声而起,转身欲行。
“且慢!”羽文桦忽又出声叫住。
羽隐回身:“阿爹还有何吩咐?”
“那樊文、钟秀并非善与之辈,背后势力盘根错节。
你此行需乔装改扮,隐去身份,莫要节外生枝,徒惹麻烦。”
羽文桦目光深邃,叮嘱道。
“孩儿明白!”羽隐点头,随即身形一晃,竟如鬼魅般化作一团模糊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掠出殿门,融入外面沉沉的暮色之中。
赤练仙岛的长兴街上,繁华喧嚣,仙气缭绕中夹杂着丝竹管弦与莺声燕语。
长街中央,一座名为“欢悦阁”的奢华楼宇灯火通明,乃是仙家子弟寻欢作乐之所。
阁外,一位身穿白色锦衣的公子翩然而至,面容被一顶垂纱斗笠遮掩,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刚踏入阁内,便有两位身姿曼妙、容貌姣好的女子迎上前来,笑语盈盈:
“这位仙人面生得紧,不知欲寻哪位姑娘相伴?”
白衣男子声音平静无波:“我是来找仙人的,樊文樊公子可在?”
两女闻言,神色微变,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敛衽道:
“原来是樊公子的朋友,失敬。请随我来。”
说罢,引着他穿过喧闹的前厅,走向后院一处更为僻静的独立阁楼。
阁楼内隐隐传来男女调笑之声。
引路女子轻叩房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片刻后出来示意白衣男子进去。
室内熏香袅袅,陈设极尽奢华。
樊文斜倚在软榻上,左右各拥着一位绝色女子,见来人陌生,不由眉头微蹙,放下手中的琉璃盏,问道:
“阁下是何人?面生得很。”
白衣男子——正是乔装后的羽隐——拱手一礼,不卑不亢:
“樊公子乃仙界闻名的翘楚,财貌双全,自然不认得在下这等无名小卒。”
这话搔到痒处,樊文脸上掠过一丝得色,语气缓和些许:
“阁下寻我,所为何事?”
“家师命我前来送信。”羽隐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精巧的信盏,指尖轻弹,那信盏便平稳飞向樊文。
樊文接过,展开细看,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好!羽先生果然手段通天,办事利落!”
他转向榻另一侧一位身着华服、身旁同样伴着美姬的男子道:
“钟大哥,好消息!那魔女的藏身之处找到了!”
那被称为“钟大哥”的男子,正是钟秀。
他闻言,眼中顿时迸射出仇恨的光芒,猛地坐直身体:
“当真?在何处?此次定要叫她跪地求饶!”
“云海山。”樊文吐出三个字。
钟秀一愣:“云海山?那等荒蛮之地?他们怎会躲到那里去?”
“荒蛮才好下手,不是么?”樊文阴恻恻地一笑,眼中寒光闪烁。
钟秀刚露出的喜色又转为疑虑:“云海山连绵数千里,林深树密,他们若存心隐匿,我们如何寻找?”
说着,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静立一旁的羽隐。
羽隐连忙道:“两位公子不必担忧,只要依照约定付清剩余的晶石,家师自有秘法,可精准指引至那魔女的落脚之处。”
钟秀嗤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
“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樊公子是何等身份,岂会赖你这点晶石?”
樊文被他一激,也是心头火起,傲然道:
“晶石自然不会少你!”言罢,便从怀中取出一张流光溢彩的晶石存单,其上仙文流转,蕴含着庞大的能量波动。
羽隐刚欲伸手去接,樊文却手腕一缩,将存单抽回,嬉笑道:
“且慢!空口无凭,我怎知你这消息是真是假?
你回去告知羽先生,明日一早,云海山脚下碰面。
届时还需劳烦他亲自带路,确认无误,晶石即刻奉上!”
羽隐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随即从袖中取出一颗小小的黑色珠子,默运法力,那珠子竟然幻化为一只小黑鸟,翩然飞起,悬浮于空中,周身缠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
“公子,有此物引路足矣。它已锁定那魔女及其同伙的气息。”
钟秀瞥了一眼那黑鸟,不屑道:
“就凭小玩意儿,能找到人?”
羽隐正色道:“家师凭借樊公子体内残留的那魔女内力气息,布下‘万里追魂阵’,耗费极大心力方才凝练出这‘引路灵枭’,其上附着一缕追踪魂念,绝无虚假。”
钟秀却不为所动,冷然道:
“此物你先带回去。就按樊公子所言,请羽先生亲自前来。
若能确实找到那魔女,我钟秀再加五十万晶石作为酬谢!
若是找不到……”
他话音一顿,眼中闪过厉色,“哼,之前吃下去的,怎么吞的,就怎么给我吐出来!”
说罢,不容羽隐再辩,挥手示意女子送客。
羽隐深知二人脾性,不再多言,收回纸鸟,躬身一礼,默默退出了房间。
云海山,地处仙界边缘,山势连绵,云雾终年缭绕峰峦。
外围尚可见仙禽异兽,越往深处,越是人迹罕至,古木参天,藤蔓纠缠,弥漫着原始荒蛮的气息。
传说这片土地存在数万年之久,既能孕育仙人,自然也潜藏着无数未知的精怪与诡异存在。
杨锦与青瑶此刻便隐匿于此深山之中。
一处背靠悬崖、面临幽谷的平缓坡地,清泉潺潺,野花点点,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此地山清水秀,灵气虽非极浓郁,却也纯净,正好适合我们暂避风头,修炼隐身秘术。”
杨锦深吸一口清新空气,连日奔波的疲惫似乎消散不少。
青瑶轻轻点头,绝美的容颜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
“但愿那些人莫要再追来,待你秘术有成,我们再图后计。”
次日清晨,晨曦微露,山林间雾气未散。杨锦正在一块青石上盘膝打坐,搬运周天,凝练体内初成的仙元。
青瑶则在一旁演练一套轻柔掌法,身姿飘逸,掌风带动落叶纷飞。
忽地,旁边一株古树枝桠上,那只通体赤红、神骏非凡的金乌猛地睁开半眯的眼眸,警惕地望向山腰下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咕”声。
它振翅飞起,落到杨锦肩头,用力啄了啄他的耳朵。
杨锦吃痛,从入定中惊醒,疑惑地看向焦躁不安的小鸟。
只见它不断扑扇翅膀,朝着山下方向引颈啼鸣,声音急促。
一旁的青瑶也停下动作,凝神向山下感知片刻,脸色骤然一变:
“不好!山下有大量气息正在快速接近,来者不善!
其中几道……很强!”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不妙,立即收敛全身气息,宛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入身旁茂密的林木之中,借地势与植被隐藏身形。
约莫过了一刻钟后,青瑶强大的神识清晰地感知到,山下来了不下十人,个个气息凝练,仙元波动不俗,虽无掌教、法老那般深不可测的威压,但也绝非寻常仙人。
此次带领众仙人前来正是青瑶和杨锦在飞升梯所遇到之人——钟秀与樊文!
队伍最前面引路的,是羽隐。
其师羽文桦虽未亲至,但这追踪寻迹的法门,羽隐已深得真传。
为了那追加的五十万晶石,他格外卖力,小心翼翼地驱动着那只已幻化成黑色鸟雀的“引路灵枭”。
那黑鸟双眼闪烁着幽光,在空中盘旋引路,众人紧随其后,竭力压制自身气息,生怕惊动了杨锦和青瑶两人。
黑鸟越飞越快,逐渐接近杨锦二人藏身之所。
当距离缩短到一定范围,那黑鸟周身的黑气竟开始闪烁起缕缕诡异的红光!
羽隐见状,立刻举手示意队伍停下,压低声音,难掩兴奋道:
“目标就在前方不远,气息已被灵枭锁定!”
钟秀与樊文闻言,脸上同时露出狂喜与狰狞交织的神色。
钟秀更是咬牙切齿:“终于让老子找到了,这次看你们往哪儿逃!”
众人立刻呈扇形散开,手握兵刃法宝,屏息凝神,一步步向前逼近。
密林之中,杨锦和青瑶透过枝叶缝隙,看着逐渐清晰的人群,尤其是被簇拥在中间的钟秀与樊文,心中皆是一沉。
“竟是他们!果然贼心不死!”杨锦暗忖,随即涌起更大的疑惑,
“他们是如何找到这云海山深处来的?此地如此隐蔽……”
青瑶同样疑虑重重,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身旁树枝上那只安静下来的赤色金乌。
除了他们自己,唯一可能泄露行踪的,便是这只来历不明的神鸟了。
那金乌极通人性,见两人目光中带着审视与猜疑,顿时明白了他们的想法,似乎感到受了莫大委屈。
它猛地跳到杨锦肩膀上,对准他的耳朵,狠狠就是一啄!
“唔!”杨锦猝不及防,痛得差点叫出声来,连忙捂住耳朵,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他瞥见那群人最前方,引路的黑鸟正扑棱着翅膀,目标明确地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飞来。
杨锦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有了计较。
他凑近青瑶,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
“青姑娘,对方是依靠那只黑鸟追踪。
你带着金乌先向山林深处隐匿,我在此借助隐身秘术设伏,设法先除掉那引路之人,断了他们的追踪之源。
否则,纵使我们逃到这茫茫仙山中,亦难摆脱。”
青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深知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脱身之法。
“你……千万小心!”
她话音未落,却见杨锦已默运玄功,周身气息瞬间内敛,紧接着,他的身形竟在她眼前渐渐淡化,如同融入空气一般,不过眨眼工夫,便已消失无踪!
青瑶又是一惊,心中骇然,杨锦短短半日竟然又进了一级,竟然能完全隐去身形。
若非亲眼所见,根本感知不到那里还有一个人存在。
青瑶心中稍安,不再犹豫,对金乌打了个手势,一人一鸟,借着林木掩护,悄无声息地向更深的密林退去。
那羽隐求赏心切,不知不觉间已与身后大队人马拉开了三五步的距离,率先踏入了杨锦隐身埋伏的区域。
他全神贯注地操控着空中那只黑鸟,浑然未觉致命的危机已悄然降临。
杨锦屏住呼吸,将自身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看时机已成熟,体内初成的仙元如溪流般缓缓汇聚于掌心。
一柄长约尺半、通体剔透、散发着凛冽寒气的短剑凭空凝现,剑身周围空气都似乎要凝结成霜。
就在羽隐从他身前一步跨过的瞬间,杨锦动了!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他身形如鬼魅般自虚空中骤然显现,蓄势已久的寒剑带着刺骨的杀意,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冰冷白虹,直刺羽隐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