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与豪哥又行了半日,终于抵达那座直插云霄的巨山脚下。
出乎意料,山脚并非荒凉之地,反而人烟稠密,形成一处繁华市镇。
酒楼茶肆、客栈商铺沿街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
往来行人中,不少人身配刀剑,步伐沉稳,眼中精光内蕴,显然身负武功者不在少数,江湖气息颇为浓厚。
市镇一角,却见一个头发蓬乱、骨瘦如柴的老者蜷缩在街边,面前放着一只豁了口的破碗,碗内空空如也。
他身旁偎依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童,同样面黄肌瘦,穿着一件极不合身、脏破不堪的灰色长衫,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虚弱不堪。
只听那孩童有气无力地哀声道:
“爷爷……铃铛饿……”
老者咂咂干裂的嘴唇,浑浊的眼中满是心疼,却强笑着安慰道:
“好铃铛,爷爷再给你讲个故事,听着故事就不饿了……”
孩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一丝了哭腔:
“爷爷……您已经讲了八个故事了……铃铛的肚子还饿……”
老者抬起头,眼中含着一丝泪花,目光焦急地投向远处,一条通往此地的蜿蜒山道,似乎在极力期盼着什么,口中却依旧喃喃道:
“再等等……再等等……等那位贵人来了,看好了病,爷爷就带你去吃那红烧大鹅、卤猪肉,还有香喷喷的白米饭,让你敞开肚皮可劲吃!
吃完,爷爷就带你回老家去……往后啊,就不用挨饿受冻了,安心过日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不知是在安慰孙儿,还是在说服自己。
孩童听着爷爷的描述,嘴角不自觉流下一丝涎水,眼中泛起一丝美好的憧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让人垂涎欲滴的美食。
不料此时,孩童的肚子不合时宜的传来一声“咕咕”声,声音无情地打破了爷孙俩的幻想。
“爷爷……”孩童的声音虚弱而带着疑惑,
“那位贵人……他什么时候来呀,我们都等了好多年了!”
老者低下头,用微弱的声音不短絮叨着,好像是给孩童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快了……快了……应该快要来了,那位道长……他不会骗我的,肯定不会的……”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摸索出一个油光发亮的龟壳。
龟壳上刻着一个古怪的符文,龟壳已被摩挲得几乎平滑,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包浆,此时它却依旧完好。
老头记得清清楚楚,那位重伤垂危的老道长将此物交给他时,曾郑重其事地叮嘱:
“此壳乃一线天机所系,……待其自行碎裂之时……
你所遇之人便是你爷孙俩的转命之人……可解此难……”
此时,他看向孙儿深陷的眼窝和青黑的眼圈,心如刀绞,只能将孩童搂入怀中,声音沙哑:
“睡吧,小铃铛,睡着了……就不饿了……”
孩童顺从地闭上眼睛,夕阳残照将爷孙俩枯槁的面容和褴褛的衣衫染上一层凄凉的暖色,却带不来丝毫温暖。
这两日镇上莫名多了许多形色可疑、四处搜寻的陌生面孔,闹得人心惶惶,连平日偶尔施舍一两个铜板或半块饼子的好心人也没了。
爷孙俩已是两天滴米未进。
恰在此时,杨锦与豪哥正在街上寻找饭馆。
为免引人注目,杨锦早已用粗布将无锋剑仔细包裹起来。
两人走过街角,杨锦一眼便瞥见这蜷缩在墙根下的可怜爷孙,心生恻隐,正欲上前施舍些银钱。
突然,街道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只见一匹高头骏马疾驰而来,马上一名中年汉子神色倨傲,不断呼喝着“驾!驾!”,对街边行人视若无睹,横冲直撞。
爷孙俩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老者慌忙抱起孙儿想往墙根里躲避。
骏马旋风般从他们面前掠过。
就在马蹄声远去的那一刻,老者浑身猛地一颤!
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那枚龟壳——只见上面赫然裂开了几道清晰的缝隙,随即在手中裂为几瓣。
“啊!”老者惊呼一声,愣在当场,随即如梦初醒。
慌忙拉起刚被吓醒、还懵懂着的孙儿,朝着骏马消失的方向,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地追赶而去,一边跑一边嘶声哭喊:
“贵人!
贵人留步啊!”
可他年老体衰,又久未进食,哪追得上快马,跑出十几步便已气喘吁吁,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骑手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山道拐角处。
老者顿时瘫软在地,老泪纵横,捶打着地面痛哭:
“错过了……错过了!
天要亡我爷孙啊……”
哭声带着一股莫大的委屈和凄凉!
杨锦与豪哥见状,急忙上前将老人和孩子扶起。
老人泪眼婆娑,泣不成声,满是污垢的袖口不断擦拭着纵横的泪水。
杨锦温言询问缘由,老者半天才缓过气来,看着眼前两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哽咽着将往事和盘托出:
“我这苦命的孙儿……自幼便得了一种说不出的怪症,老头我访遍了方圆百里的名医,药不知吃了多少,却依然没有治好……
三岁那年,我带着他流落此地,那天下着冷雨,我爷孙俩在山道旁遇到一位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老道长……”
“我把他扶到避雨处,他听了我爷孙俩的事……看我孙儿可怜,强撑着替他把了脉,却也是摇头,……
我当时心想与孙儿一起赴死……可那道长歇了片刻,又为我孙儿卜了一卦。
说……说这死局中竟还暗藏着一线生机,只是……只是这求生之路千难万险,我这把老骨头怕是……”
“可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我这苦命的孙儿挣出来啊!”
老者说到激动处,眼泪再次涌出。
“那位道长点了点头,被我的决心打动。
……就从怀里掏出这个龟壳,在上面刻了一道符,郑重交给我。
让我每日在此等候,无论刮风下雨……直到这龟壳自行碎裂的那一刻,眼前所经过之人,便是能救我孙儿的‘转命贵人’……
也只有此人,方能化解灾厄……”
“可刚才……刚才龟壳碎了,贵人骑马过去了……
我老头子没用啊……竟然……竟然打了个盹,错过了!
这是天要亡我爷孙俩呀!”
老人说完,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绝望之情溢于言表。
杨锦听得心下恻然,与豪哥对望一眼,此时豪哥眼中含泪光。
杨锦扶住老人颤抖的肩膀,沉声道:
“老人家,莫要心急哭泣。
我二人帮你一同去寻那骑马之人便是!”
豪哥也用力点头,他虽是个粗豪汉子,见此情景也不禁眼圈发红,瓮声瓮气道:
“对!老子……我帮你去找!定能找到!”
这时,那名叫铃铛的孩童,怯生生地扯了扯爷爷破烂的衣角,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爷爷……铃铛肚子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