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汉子抿了抿嘴,才说道:“田家庄,知道不?”
看众人点头,才满意地说道:“
连年大旱,颗粒无收,今年又饿死好几十号人了!
昨儿后半夜,那青龙侠神不知鬼不觉,在庄里里正家门口放了好大一个包袱!”
众人听得正兴起,只见汉子又道:“你们猜那里面是何物?”
有一中年人插嘴道:“肯定是银子,这些年青龙侠打劫豪强,给四下受灾之人分了不少!”
汉子故作神秘道:“这次可不一样,是大买卖!
里正打开一看,里面装的全是金元宝、银锭子,还有成串的珍珠玛瑙!
说是给乡亲们买粮活命用的,
啧啧,真真是活菩萨啊,整个田家庄都炸锅了,说要为青龙侠立祠堂!
只是可惜……”
此时一个白头老汉说道,“这是十里传颂的好事,可惜什么?”
众人齐齐看着汉子,只见那汉子不慌不忙道:
“可惜,没人见过青龙侠他老人家的面目,也不知晓他老人家的名号!”
杨锦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但豪哥一听“金元宝、银锭子、珍珠玛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脸色涨红,拍案就要跳起大骂,却被身旁的杨锦一把按住手臂。
洛书玉压低声音,清冷的眸子瞥了豪哥一眼,道:
“稍安勿躁,有人替你‘行侠仗义’,散财济民,岂不是好事?
此时声张,徒惹麻烦。
眼下又找不到人,先静观其变,再作计较。”
豪哥喘着粗气,想到那堆石头,又想到田庄灾民,脸色变幻不定,最终悻悻然坐下,抓起酒壶猛灌了一口。
“这‘青龙侠’的称呼从不知从何而来?”杨锦放下茶杯,故作随意地问道,目光却扫视着酒楼中人。
众人皆摇头,议论纷纷,却无人能说清其来历。
就在这时,酒楼门口光线一暗,走进一位翩翩公子。
此人约莫二十上下,身着华贵的云纹紫袍,手摇一柄描金折扇,面如冠玉,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挺之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悬着一枚质地上乘的羊脂白玉佩,玉佩上精雕细琢的图案——赫然是一条腾空的蛟龙!
杨锦的目光瞬间定格在那枚玉佩上,心中豁然明朗。
昨日在青龙府后山,那练剑的白衣女子腰间所佩,正是此物!
他再细看这位“公子”,虽作男装打扮,英气逼人,但脖颈处肌肤细腻,耳垂上还有一个几乎微不可察的细小耳洞。
“原来是她!”杨锦心中一怔,昨夜所见那剑术不凡的白衣女子,此刻正女扮男装出现在此。
杨锦依稀记得,前日三人刚来酒楼时,豪哥露过财,且二楼有一股轻柔的气息与此人极为相似!
而昨夜失窃的财物,转眼便成了‘青龙侠’的善款,而这女子身佩青家蛟龙玉,所猜不错的话……莫非这青家大小姐,便是那专偷豪客、散财济困的侠盗?”
杨锦一阵沉思后,对着进来的人,朝洛书玉使了个眼色,
低声嘀咕道:“好一个劫富济贫的‘青龙侠’!
此时,那紫衣“公子”已寻了一处雅座坐下,神态自若。
杨锦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忽然扬声道:
“小二!”
店小二连忙哈腰跑来:“客官有何吩咐?”
杨锦声音清朗,足以让邻近几桌都听得清楚:
“把你们店里最拿手的招牌菜,什么‘龙肝凤胆’、‘八宝珍禽’、‘玉话羹’……统统给我上来!
再烫两壶上好的‘玉壶春’,今日要好好犒劳我这兄弟!”
他指了指旁边还在为失财肉痛的豪哥。
豪哥先是一愣,随即看到满桌即将摆上的珍馐美馔,顿时将烦恼抛到九霄云外,咧开大嘴,拍着杨锦肩膀:
“好兄弟!够意思!哈哈……”
立刻摩拳擦掌,准备大快朵颐。
唯有洛书玉,静坐一旁,清冷的目光在杨锦与那紫衣“公子”之间悄然流转,心中已然明了:
杨锦此举,哪里是单纯请客,分明是以这一桌豪奢盛宴为饵,要引那暗中关注他们的“有心人”主动上钩了。
她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静待好戏开场。
三人酒足饭饱,杨锦从容结清那桌价值不菲的酒菜钱,在店家近乎谄媚的恭送声中,缓步走出食味轩。
豪哥拍着滚圆的肚皮,饱嗝连连,浑然不觉自己已成了他人眼中“为富不仁”的纨绔子弟。
店内食客们目送他们离去,眼神复杂。羡慕者有之,但更多是愤愤不平。
突然有一落魄的中年人道:“哼,几个毛头小子,出手如此阔绰,定是家中不义之财堆积如山!”
“正是!若让那‘青龙侠’知晓,定要劫了他们的不义之财,分与田家庄那般苦命人!”
“对!劫富济贫,方显侠义本色!”
一个大汉猛灌一口酒,恨恨道:
“可惜老子不认识青龙侠,不然定要指给他看,叫这三个小子好看!”
角落雅座,那紫衣“公子”轻摇折扇,听着众人议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耐人寻味的浅笑,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杨锦三人远去的背影。
三人浑然不觉,大摇大摆地走在回客栈的街道上。
行至一处人流稀疏之地,洛书玉不动声色地轻扯了一下杨锦的衣袖。
杨锦会意,但目光依旧直视前方,只听洛书玉压低声音,语速极快:
“前方一里外,人群里那个穿深灰粗布短褂、后背交叉插着两柄开山斧的樵夫,看见了么?
他是长生门的‘夺命樵夫’杜山!”
杨锦抬眼望去,果见一人,年约四旬,面色黝黑,筋骨虬结,装扮与寻常樵夫无异,正漫无目的地在街边张望。
杨锦神色不变,低声道:
“此地毗邻长生门,见到其门下弟子,也算寻常。”
洛书玉却微微摇头,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不寻常,长生门门规森严,戒律酷烈。
为防止门人存有二心,或私匿所得长生诀残片,凡外出执行任务,必是两人一组,互为臂助,亦互为监视!
且若无明确事由,严禁私自离山,每日行止皆需记录在案,稍有差池,动辄严惩,轻则废去武功,重则性命不保!”
杨锦闻言,心头一凛。
如此森严酷烈的门规,远非寻常江湖门派可比,足见长生门组织严密,行事诡秘狠辣。
他按下探查之心,沉声道:
“谨慎行事,莫要打草惊蛇。”
三人又在街上兜转几圈,却再未发现疑似杜山同伴之人。
而那“夺命樵夫”在街边食摊用过粗食后,便扛着斧头,大步流星地朝着青龙山的大道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之中。
回到青龙客栈,三人静待天黑。
华灯初上,杨锦于房中取出书卷,读起书来。
不觉夜已深沉。
杨锦合上书卷,将随身行囊整理妥当,特意将那个装着厚厚一叠银票的锦囊,堂而皇之地置于房间中央的方桌之上。
随即吹灭烛火,他和衣躺下,闭目假寐,呼吸均匀悠长,仿佛已沉沉睡去。
背靠床头的无锋剑,泛着幽冷的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