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州城内,晨光熹微。
杨锦下榻的“悦来”客栈,天刚蒙蒙亮便已人声鼎沸。
大堂内挤满了风尘仆仆、携刀佩剑的江湖客,操着南腔北调,低声交谈,气氛颇显紧张。
杨锦唤住忙得脚不沾地的小二,低声询问:
“小二,今日怎地如此热闹?”
小二抹了把额头的汗,苦笑着摇头:“客官,小的也纳闷呢!
一大早便涌进来这许多人,神神秘秘的,个个都不是善茬,看来今日有的忙活了!”
他话音未落,客栈门口的光线骤然一暗!
一个宛如铁塔般的巨汉,弯腰挤进了门框!
此人身高足有八尺开外(约两米六),肩宽背厚,胳膊粗如常人大腿,筋肉虬结,行走间地面仿佛都在微微震颤。
他一身粗布短褂,敞着怀,露出古铜色的胸膛,声若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店家!给小爷开一间上好的大房!
要够宽敞!”
小二哪敢怠慢,连忙堆笑迎上。
不料那巨汉环视一圈,蒲扇般的大手一拍柜台,震得杯碟乱跳,瓮声问道:
“慢着!小爷问你,你这店里,可住着一个年约十八九岁、面皮白净、使一柄短剑的后生?”
小二一愣,赔着小心道:
“这位爷,今日来的客人,十之八九都带着家伙,您说的这特征……可还有别的?”
巨汉挠了挠头,浓眉紧锁:
“别的?倒不曾听说!
只说是个雏儿模样,背着一柄短剑!”
角落里的杨锦心中猛地一凛!
面皮白净,十八九岁,背负短剑——这说的可不正是自己!
是何人如此大张旗鼓地寻他?
看来此人想借众人之手,逼自己出面。定是长生门之人无疑,他面上不动声色,暗中思索应对之策。
他正欲起身回房暂避,却听那巨汉与小二争执起来。
原来这巨汉竟是囊中羞涩,身无分文,欲赊账住店。
小二虽畏惧其威势,但店有店规,只得苦着脸连连作揖,婉言拒绝。
巨汉脸色涨红,颇觉难堪,环视周遭投来的目光,恼羞成怒道:
“哼!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你等着,等爷爷寻到那藏宝图,掘出金山银海,定十倍奉还你这破店钱!”
周围看客一阵哄笑,指指点点。巨汉自知理亏,骂骂咧咧地转身要走。
就在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这位大哥,请留步。”
巨汉愕然回头,只见一个身着洗得发白、打满补丁布衣的清瘦少年,正含笑看着他,眼神清澈,正是杨锦。
“方才听大哥所言,寻得宝藏后,定加倍奉还?”杨锦问道。
巨汉见杨锦衣着寒酸,以为是同道中人,心中稍宽,拍着胸脯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然当真!”
杨锦微微一笑,拱手道:
“既如此,小弟房中尚有一榻空余。
大哥若不嫌弃小弟寒舍简陋,不妨与小可同住,房钱饭食,暂且由小弟承担,待大哥寻得宝藏,再行加倍偿还,如何?”
此言一出,巨汉大喜过望,铜铃大眼放出光来,哈哈大笑道:
“好兄弟!够爽快!
你这朋友,俺‘豪哥’交定了!
待俺寻到宝藏,定分你一半,绝不食言!”
他声震屋瓦,引得众人侧目。
杨锦笑着应下,店中的一众人却笑杨锦呆傻好骗。
这自称“豪哥”的巨汉,乃是惠安城人氏,自述幼年曾遇一落魄剑客,学得几招粗浅剑术,便自诩“小有所成”。
昨夜他在城外道旁,偶遇一神秘路人,豪哥一时兴起,竟将身上仅有的十两银子悉数掏出,换来了“汕州城内有背负短剑少年身怀藏宝图”的消息。
因此他连夜奔来,却困于身无分文,又无人结伴,正值窘迫之时,杨锦的援手无异于雪中送炭。
稍作安顿,豪哥便迫不及待地催促杨锦出门,去寻那“背负短剑的少年侠客”,浑然不知自己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杨锦不动声色,将无锋剑仔细裹入一块粗布包袱中,斜挎在背上,扮作寻常行囊,随豪哥出了客栈。
汕州城的街道,果然比前两日喧嚣了许多。
三三两两的武林人物穿梭其间,目光锐利,不断扫视着过往行人,尤其是年轻男子。
不时有人上前盘问,气氛紧张。
然而,杨锦与豪哥这对组合却出奇地“安全”——一个高大粗犷、神情憨直,一个瘦弱寒酸、形似农夫,怎么看都不像是身怀重宝或绝技之人,竟无人对他们多看一眼。
两人在城中转悠了半日,豪哥急得抓耳挠腮,却一无所获。
时至晌午,腹中雷鸣,便寻了一间名为“醉仙楼”的饭庄。此时楼内早已人满为患,喧闹异常。
两人好不容易在角落寻得一张空桌,点了些酱牛肉、卤豆干,又要了两大碗招牌打卤面。
杨锦刚挑起一筷子面,只见豪哥端起海碗,如同长鲸吸水,“唏哩呼噜”之声大作,风卷残云般,三下五除二,一大碗面连汤带水便见了底!
动静之大,引得邻桌食客纷纷侧目,掩口窃笑。
杨锦看得有趣,见豪哥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便又招呼小二:“再来三碗卤面。”
小二应声而去。
不多时,三碗热气腾腾、油亮喷香的卤面端上桌。
豪哥也不客气,端起碗便吃,这一次,几乎整个大堂的食客都停下了筷子,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这巨汉身上。
只见他吃面的速度丝毫未减,唏嘘之声依旧响亮,第二碗、第三碗……转眼又见了底!
“好家伙!”有人忍不住低呼。
“这……这肚子是铁打的不成?”
“怕不是饿死鬼投胎?”
惊叹与议论声中,豪哥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随手用袖子抹了抹油光发亮的嘴。
这时,邻桌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汉子,高声笑问:“喂,那大个子,可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