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锦屏息细读,发现其内容与韦爷爷所授口诀大致相仿,却完整得多!
韦爷爷所传仅四段,每段一百二十八字诀。而此内衬所载,竟是完整的九段心法。
每段口诀数目相同,恰好与九九八十一道剑招一一对应!
杨锦恍然大悟:韦爷爷传授的口诀,显然在代代口传中出现了谬误,且不知何故缺失了大半!
更关键的是,韦爷爷所传只有发功引气之法,却无收功归元之诀。
难怪真气运行至关键穴道便生阻滞,难以流转自如,这恐怕正是导致师父当年走火入魔的根源所在。
想到此处,杨锦心潮澎湃,飞奔至韦一公墓前,将这重大发现哽咽着告慰于地下。
转眼间,韦一公已逝去百日有余。杨锦将九九八十一式剑招练得圆熟无比,那内衬上的九段“归一神功”心法也尽数掌握。
有了完整口诀导引,真气运行果然顺畅无比,周身内力流转比之先前精纯凝练了数倍。
虽离收放自如、随心所欲的境界尚有距离,但杨锦深知,窍门已通,剩下的便是水磨功夫,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临行前,为防止这绝世秘籍落入奸人之手,杨锦将其小心藏于崖下一个隐秘的石缝洞穴深处,封好洞口,以待他日来取。
随后,他再次来到韦一公墓前,整肃衣冠,三跪九叩。
泪水无声滑落:“爷爷,锦儿……要走了。
待孙儿学艺有成,行侠天下之时,再回来为您烧纸添土,告慰英灵!”
言罢,拭去泪痕,又朝着故乡陆家庄的方向遥遥一拜,这才深吸一口气,纵身跃上崖壁,离开了这居住半年有余的崖底秘境。
离开断崖,杨锦沿着大道前行。他衣衫褴褛,背负一柄用粗布包裹的长剑。
按照韦一公临终嘱托,此去临安城,寻找那位梅洛先生。只是韦一公与梅洛多年未曾联系,详情所知甚少,只知以那柄“玉龙短剑”为凭,对方自会明白来意。
此时已是春末,寒意尽褪。杨锦风餐露宿,饿了便啃几口沿途买的干粮,日夜兼程。
这一日近午时分,他来到一处名为陈家镇的地方。
此镇扼守南北要冲,商旅往来络绎不绝。镇中十字街口,店铺林立,摊贩云集,各色货物琳琅满目,行人摩肩接踵,喧嚣鼎沸。
杨锦先走进一家布店,选了布料定做几身新衣,约定次日来取。
出店后,又买了一顶宽檐斗笠背在身上,以备遮阳挡雨之用。
过去曹管家常带他去酒楼吃饭兼打探消息,杨锦在崖底隔绝尘世半年,也想听听江湖动向,便选了镇上最热闹的“兴盛斋”酒楼,上楼寻了个稍安静的角落坐下。
店小二见他衣衫破旧,点菜时便有些阴阳怪气,面露不屑。
杨锦心知肚明,也不动怒,只将飞天蝙蝠那个绣着黑蝙蝠的钱袋往桌上一放,袋口微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锭一角。
小二眼睛一亮,瞬间换了副谄媚笑脸,点头哈腰,热情无比。
杨锦边吃边暗中留意邻桌三人。那三人皆携兵器,显是武林中人。
他们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但杨锦内力精进后耳力大增,大致能听清。
只听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道:“……怪事!近来江湖上不少成名高手接连被神秘人暗杀!
连威远镖局的总镖头、长乐散人那等好手都未能幸免,搞得人心惶惶,可至今连那神秘人的影子都摸不着,真是邪门!”
另一个瘦子附和:
“听说死的人都是一招毙命!伤口位置还不一样,倒像是……被鬼索了命!”
几人越说越玄乎。杨锦暗自摇头,匆匆吃完,起身下楼。
寻了家客栈,要了间上房住下。连日奔波,疲惫不堪,杨锦倒头便沉沉睡去,直至暮色四合才醒。
夜间无事,杨锦盘坐床上修习内功。自练成完整的“归一神功”,他内力日益精纯浑厚,耳目也越发清明敏锐。
正欲起身取水,忽听屋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几近于无的瓦片踩踏声!
杨锦心头一凛,屈指一弹,一缕指风精准地熄灭了蜡烛。
同时身形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起,紧贴于床顶梁架之上,长剑悄然出鞘。
只听门外“吧嗒”一声轻响,门栓被利物挑开。
紧接着,房门被无声推开,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入!
此人极为机警,入门瞬间便矮身伏地,同时扬手,几点寒星带着破空锐响,直射向床铺被褥!
“噗噗”几声闷响,飞镖尽数钉入棉絮,却无丝毫入肉之声。
来人伏地不动,凝神倾听片刻,未见异常,这才小心起身,摸出火折子点燃,凑近床榻欲取回飞镖查看。
火光摇曳,映出那飞镖形制——赫然是三棱带翅的“凤凰镖”!正是当日毒杀韦一公的同款毒镖!
就在火光映亮飞镖的刹那,床顶的杨锦动了!蓄势已久的一剑,挟着雷霆之怒与刻骨之恨,毫无花哨地直刺蒙面人后颈!
剑势之快,远超蒙面人预料!
蒙面人惊觉背后森寒剑气,亡魂皆冒!情急之下,本能地回臂格挡。
只听“嚓”一声轻响,剑锋过处,蒙面人的小臂连同抓着飞镖的手掌,竟被齐腕斩断!断手带着飞镖,“啪嗒”一声落在床上!
“啊——!”蒙面人发出凄厉惨叫,剧痛之下却反应奇快,左手死死按住喷血的断腕,身形如受惊的兔子,猛地从门口窜出,瞬间融入沉沉夜色,消失不见。
杨锦并未追赶,他冷冷看着床上那只断手和熟悉的毒镖,心知若非自己早有防备且剑法精进,此刻躺下的便是自己了。
他暗暗心惊:自己离开崖底行踪隐秘,怎会被暗影阁的人精准追踪至此?
思来想去,唯有在酒楼拿出那绣着黑蝙蝠的钱袋时露了痕迹!
这暗影阁的眼线密布,着实恐怖!
杨锦不知,以贩卖情报为生的暗影阁,在陈家镇这等交通要道、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必然广布暗桩。
他们可能是街边小贩,也可能是客栈伙计、酒楼小二,可谓无孔不入。
行踪已暴露,此地不可久留!杨锦迅速收拾行囊,翻窗而出,在纵横交错的暗巷中穿行良久,确认无人追踪,才放慢脚步。
此刻夜深,若再去住店,无异自投罗网。他寻到一条僻静小巷,在一户大院外墙角的干草堆里蜷缩了一宿。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时,杨锦披头散发,满身草屑。为掩人耳目,他索性又从旁边水沟里挖了些污泥抹在脸上,这才前往昨日的布店。
布店老板乍见这个“泥人”,一时没敢相认。待杨锦拿出票据和银两,才恍然,忙将新衣奉上。
杨锦换上干净衣裳,略作梳洗,焕然一新,这才走出店门。
他正思忖暗影阁是否已在各路口设伏,忽见街头菜市口围了一大群人。
挤进去一看,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血迹斑驳。其中一人,赫然便是昨夜偷袭他的那个暗影阁杀手!
其余几人装束相同,显然皆是其同伙。
这几人致命伤位置各异,或咽喉,或心口,或后脑,但身上再无其他伤痕,显然皆是被一击毙命!
出手之人武功之高,令人咋舌。地保正指挥人将尸体抬上板车,周围武林人士窃窃私语,皆将矛头指向了近来搅得江湖不宁的“神秘人”。
只是无人见过其真容,传言越发离奇。
杨锦见状,心下稍安:看来暗影阁并非放弃了对自己的追索,而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阵脚。
他随着人流沿街前行,此时街上已熙熙攘攘。路过一家酒楼时,杨锦刚要进去,目光却被台阶下一幕吸引。
那里跪着一老一少。妇人约莫四五十岁,面黄肌瘦,身穿打满补丁的粗麻衣。
她身旁跪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更是骨瘦如柴,一件明显过于宽大、由大人旧衣改小的单薄褂子套在身上,袖子裤腿都挽了好几道,胳膊小腿仍裸露在外,冻得发青。
这是穷苦人家节省布料的无奈之举。小女孩面前放着一只豁口的破碗,空空如也。
两人逢人便磕头乞讨,然而乱世之中,流民乞丐比比皆是,路人大多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