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回的诵经声在寂静的佛堂中回荡。
杨锦只觉得这妇人面相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檀香氤氲,梵音低回,听着这单调而安宁的诵经声,连日紧绷的心弦略有松弛,倦意渐渐上涌。
就在杨锦神思有些恍惚之际,佛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细碎的脚步声。
紧接着,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一个中年女仆神色慌张地探身进来,她飞快地左右张望。
确认无人后才闪身入内,反手轻轻掩上了门。
蒲团上的妇人眉头微蹙,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梨花,何事如此慌张?
连规矩都忘了?”语气虽淡,却自有威严。
那叫梨花的女仆连忙竖起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走到妇人身边。
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外面无异常,才俯下身,用几乎细不可闻的气音在妇人耳边急道:
“夫人!
不好了!老身方才去前苑,听说……听说周都使被老爷打伤了,如今已关起来了!”
“啪嗒!”妇人手中的佛珠应声掉落在地,滚了几颗。
只见她先是一怔,接着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地低声追问:
“所为何事,可是他……身份暴露了?”
“不是身份的事,”梨花连忙摇头,声音压得更低,
“听说是……是因为他私下里,放走了两个闯入宫里的人!”
妇人紧蹙的眉头并未完全舒展,但眼中那份惊惶似乎褪去些许。
她沉吟片刻,挥挥手:
“再去打探清楚,看是所为何事。” 梨花连忙躬身退下,依旧小心翼翼。
妇人弯腰拾起佛珠,指尖却微微颤抖。
她心神已乱,方才熟稔于心的经文此刻竟断断续续,难以接续。
索性对着佛像深深一拜,也带着满腹心事匆匆离去。
梁上的杨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头犹压着一块巨石,忽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最担忧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周老前辈因仗义相助,私放他们离开,此刻已身陷囹圄,遭受池鱼之殃。
如此看来,赵蓉也会牵扯其中,但愿鹰王看在她女儿的份上,不要下手太重!
一股自责与怒火在胸中翻腾。
如若这碧林宫不是赵蓉的家,那他可以放手一搏!
只是,如今只能见机行事。
他望向窗外,天色依旧阴沉,尚未完全黑透。
只得强压心绪,继续隐伏于梁上,如同蛰伏的猛虎,等待着夜色的彻底降临。
风雨虽歇,天空依旧铅云密布,湿漉漉的空气里,夹杂着路旁草丛中阵阵凄切而单调的蝉鸣。
夜色终于浓稠如墨。
杨锦撕下一片衣襟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他如一只的夜蝠,悄无声息地从阁楼窗口滑出,融入沉沉的黑暗之中。
凭借着前次的记忆,杨锦身形在屋脊暗影间疾速穿梭,很快便摸到了周海通所居的西厢院。
然而,院内一片死寂,漆黑无光,唯有院门口守着两名如木雕泥塑般的卫士,院内空荡无人。
碧林宫这么大,不知道周海通被关押在何处?
杨锦心中一沉,身形在碧林宫的重重屋宇间更加隐秘地游走。
宫内的警戒果然森严了数倍,各处要道皆有甲士值守,更有巡夜小队提着灯笼来回穿梭。
杨锦心中甚至有些恍惚,如此世外桃源,就连进来都不易,晚上竟然如此戒严防守,他们到底在防什么,在害怕什么?
他接连探查了数处可能关押人的地方,包括偏僻的柴房、库房,甚至伙房后院,竟都一无所获,周老的踪迹如同石沉大海。
正当杨锦心焦如焚,不知该往何处寻觅时,远处山道上传来一阵沉重拖沓的声响,伴随着铁链摩擦地面的刺耳“哗啦”声。
他立刻循声望去,只见一队穿着铁甲的护卫,正拖拽着一个浑身浴血、脚步踉跄的身影,在朝着后山得石阶上行走。
那人显然伤势极重,每走一步,脚踝上的粗重铁镣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这若隐若现的声音,仿佛如黑白无常的索魂链,听着让人心神不宁。
杨锦眉头微皱,施展轻功,如影随形般悄然尾随其后。
沿着陡峭的石阶,他们最终进入一座依着险峻山壁而建的高宅。
宅院门前矗立着一对漆黑厚重的巨大铁门,铁门黑着反光,门口挂着一个红灯笼,宛若地府一般,门口两排铁甲卫士,目光森冷。
宅院围墙高达两丈有余,墙面光滑如镜,墙头还建有突出的望楼哨岗,隐约可见人影晃动。
此处防卫之森严,远胜碧林宫其他地方,俨然是一座独立的小型堡垒。
此地,应该是碧林宫的重地,王锦不禁有一丝期待,好似这碧林宫功的面纱即将揭开了一般。
此地硬闯绝无可能,唯有攀墙一途。
杨锦瞅准望楼卫兵转身的间隙,深吸一口气,丹田内力勃发,
身形如狸猫般拔地而起,足尖在光滑的墙面上轻点数下,毫无声息地便已翻上墙头。
居高临下望去,宅院内部并不算大,前后错落着四座呈“工”字形的屋子。
院内同样有十余名带着短剑的护卫在来回巡视。
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山壁一侧,赫然开凿出一个黑黢黢的石洞入口,洞口并无任何标识,但两旁肃立着两排守卫。
这些守卫不仅身着精铁重甲,脸上也覆盖着狰狞的铁制面罩,只露出两只毫无感情的眼睛,神秘而可怖。
内外分级防守,果真是戒备森严!
只见那队押解的护卫将血人拖入院中后,其中一座石屋的门打开,走出一位提着药箱的老郎中。
他蹲下身给那血人把了把脉,看来受伤很重,随即又撬开其嘴喂了一粒药丸,此丸有个响亮得名字叫“九天凤凰”。
这药丸可不一般,它是很好的治疗重伤的圣药,但服下去会如刮骨一般疼痛,如凤凰浴火重生般艰难!
据说很多人在服药后宁愿死去,也不想浴火重生。
随即,护卫便将人架起,拖向那山洞入口。
不一会,洞口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让人听着头皮发麻,心底生寒。
与此同时,另一队护卫从山洞里押出一个萎靡不振、伤痕累累的人,交给院外的护卫带走。
杨锦伏在墙头,将这一套交接流程看得分明,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他耐心等待,待到那老郎中完成“诊治”,返回自己那间房屋后不久,便趁院中守卫交接换岗的短暂松懈,身形如鬼魅般滑下高墙,无声无息地潜入了郎中的屋子的屋檐上。
屋内,郎中正背对着门口,在一个小炭炉上温着酒,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全未察觉。
杨锦闪电般出手,一指精准地点中其后颈大穴。郎中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杨锦迅速剥下他的外衣和随身腰牌,又将自己原本的物品仔细藏好。
又飞快地换上郎中的外衣,佯装成郎中模样,伏在桌案上假寐。
约莫过了一个更次,门外传来粗暴的吆喝声和拖拽声。
屋门被推开,两名铁甲护卫拖着前面被带出去的“血人”进来,此人已深度昏迷,浑身是血,头发披散遮住了面容。
护卫不耐烦地喝道:
“老吴头,别睡了!快给他吃药,手脚麻利点,爷们还要交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