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之内,三姑娘穴道被封,动弹不得。
她听着外面惊天动地的掌击声、杨锦的闷哼、以及那令人心悸的倒地声,心如刀绞,泪如泉涌。
她拼命呼喊杨锦的名字,回应她的只有地宫空洞的回响。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难熬。
待到穴道自行冲开,已是第二日清晨。
她不顾浑身酸麻,奋力推开暗门冲入地宫!
只见杨锦倒在铁台旁,面如金纸,昏迷不醒。
她扑过去探其鼻息,虽微弱却尚存!
再查伤势,后背虽有十数个猩红掌印,却无外伤,亦无血丝渗出,显然护体神功起了作用。
她悬着的心终于稍定。
再看一旁的面具人,同样周身无伤,却已气息全无,死状诡异。
三姑娘颤抖着手,揭开了那张破碎的面具——
“独行客?!
”她失声惊呼,震骇莫名!
这面具之下,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与不悔道人齐名的正派大侠“独行客”!
以其一柄短剑行侠仗义,名动武林数十年。
谁能想到,他竟是绝情门隐藏的宗主,更暗中修炼了如此歹毒的血魔神功!
这其中隐藏着何等惊天的秘密与背叛?
三姑娘压下心中惊涛,背起昏迷的杨锦,踏入那幽深的暗道。
暗道曲折蜿蜒,时上时下。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微光!
出口竟在远离紫霞山的黑熊岭半山腰上!
此地悬崖峭壁,人迹罕至。
看着背上依旧昏迷的杨锦,三姑娘咬紧牙关,背负着沉重的希望,艰难地在险峻山路上攀行。
日落西山时,她已是汗透重衣,筋疲力尽。
忽闻山下传来悠扬吟诵之声,清越入云:
“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
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曰鲲。
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云;
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
吟诵者渐行渐近,乃是一位身着灰色道袍、身背布包的道人,
神情洒脱,意态逍遥,正是独臂的不悔道人!
他乍见一个年轻姑娘背负一人,步履蹒跚,本欲上前相助。
待看清那昏迷之人竟是杨锦,不由又惊又喜!
前日地宫石门落下,他与冷秋云等人束手无策,本以为杨锦凶多吉少,不想竟在此绝处逢生!
“道长!他…他中了血魔掌!”
三姑娘声音带着哭腔。
不悔道人见杨锦气息尚稳,知紫阳神功护住了心脉,当下宽慰道:
“姑娘莫急,紫阳神功正是此功克星。
随我来!”
他蹲下身,仅存的左臂一揽,便将杨锦稳稳负于背上,步履沉稳地向云禅观行去。
三姑娘望着道人空荡的右袖,心中敬意油生,连忙跟上。
再登黑熊岭绝顶,云海之上的道观更显仙家气象。
道童见是不悔道人,又认出杨锦,连忙帮忙将人安置在厢房竹榻上。
不悔道人褪去杨锦上衣,看到那密密麻麻的猩红掌印,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若非紫阳神功护体,十条命也交代了。
然而当他搭上杨锦脉门,脸色骤变:
“怎会…怎会感应不到丝毫内力流转?难道…武功被废了?!”
恰在此时,修真道长诵经完毕,步入厢房。
他目光深邃地瞥了三姑娘一眼,走到榻前。
不悔道人连忙让开。
修真道长三指搭脉,闭目凝神。
片刻后,他眉头微蹙,旋即又舒展开,嘴角竟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道长,杨少侠他…?”不悔道人急问。
修真道长缓缓睁眼,声音平和:
“杨少侠体内有三股气。一阴一阳,一正一邪,本如水火不容,顷刻间便能焚毁其生机。
然天佑此子,竟有第三股玄妙之气,如天堑般将阴阳二气分隔开来。
此刻他周身真气凝滞不动,故与未曾习武的常人无异。”
“可有性命之忧?”三姑娘急问,美眸含泪。
修真道长摇头:
“姑娘宽心。血魔掌力并未侵入心脉。
他只是力竭气空,加之长久闭息,耗神过度,暂时昏迷。
静养些时日,自会苏醒。”
“那体内的血魔之气如何化解?”三姑娘与不悔道人异口同声,眼中满是期盼。
修真道长捋须道:
“功法本无正邪,唯存乎用者之心。
紫阳至阳,血魔至阴,其理皆为真气流转之道,不过运行法门相逆而已。
天地之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纯阳或纯阴之功,练至极境,亦如无源之水,终有枯竭之时,难达真正的大圆满之境。”
他目光扫过二人,续道:
“故而,无需强行逼出那血魔之气。若强行剥离,反伤其根基。
若能令阴阳二气并行不悖,相生相济,则杨少侠之修为,必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不悔道人仍有疑虑:
“道长,阴阳二气同存一炉,如何能不相冲?”
修真道长笑道:
“大道至简,阴阳互根。阴极生阳,阳极生阴,循环往复,方能生生不息。
此乃天地至理,武学亦然。”
此言如醍醐灌顶,令三姑娘与不悔道人豁然开朗!
三姑娘心思玲珑,立刻道:
“道长之意,是要寻一种能调和阴阳、令二气并行的功法?如此说来,天下武学,唯有太极门‘阴阳相济、刚柔互化’的太极神功最为契合?”
修真道长眼中露出赞许:
“姑娘冰雪聪明,所言极是!
太极之道,正是调和阴阳的不二法门。”
三姑娘闻言,先是松了口气,随即秀眉又蹙:
“可太极门门规森严,核心功法绝不外传。杨锦一介外人,如何能学?”
修真道长微笑道:
“杨少侠体内已有阴阳根基,只需习得太极基础导引之法,引其自生运转即可。
老道与太极门耆宿韩春子有旧,可修书一封,引荐杨少侠前往求教。”
三姑娘大喜,盈盈拜谢:
“多谢道长再造之恩!
此恩此德,小女子永世不忘!”
修真道长扶起她:
“姑娘言重了。二位能至此地,便是与道有缘,亦是天意。顺天应人,何须言谢?”
“有缘?”不悔道人被此言触动,联想到两人皆从太极地宫脱身,心中猛地一沉!
眼前这绝色少女,莫非就是……他目光如电,直视三姑娘:
“姑娘也是从那地宫脱困而出?”
三姑娘坦然点头。
“你…便是莲花派的三姑娘?”不悔道人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
“正是小女子。”三姑娘不卑不亢,坦然承认。
不悔道人与修真道长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撼,威震江湖十余载、令正邪两道皆闻风色变的“三姑娘”,竟是一位如此年轻的绝色少女?
这简直颠覆了所有人的想象!
修真道长凝视三姑娘,忽而长叹一声,问道:“李凤霞…是你何人?”
三姑娘娇躯微震,师尊名讳乃绝密,世间知晓者屈指可数!
她肃然道:“正是家师!”
修真道长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去往后院书房修书。
待道长离去,不悔道人目光落在三姑娘腰间的佩剑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姑娘,可否借剑一观?”
三姑娘解下佩剑递过。
不悔道人独臂接过,指尖抚过剑鞘,竟微微颤抖。
他拇指一弹,“锵”然龙吟!
剑身出鞘三寸,两个古朴篆字映入眼帘——天玄!
“天玄剑!”不悔道人如遭当头一棒,眼中瞬间涌出光亮,此剑他再熟悉不过!
正是当年恩师赐予师弟的佩剑,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审视三姑娘的眉眼,越看越觉神似!
“姑娘…你…你可是姓白?” 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三姑娘点头。
“白…宗元,是你何人?” 不悔道人声音发颤,几乎一字一顿。
三姑娘心中剧震,已隐约猜到眼前道人与父亲关系匪浅,坦然道:“是先父名讳!”
虽已有预感,亲耳听闻,不悔道人仍是浑身一震。
他踉跄一步,目光死死盯着三姑娘,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喃喃道:
“果然…果然…难怪…难怪…”
无数往事涌上心头,百感交集。
“道长…认得家父?”三姑娘轻声问道。
“认得?”不悔道人声音沙哑,带着无尽追忆与苦涩,
“何止认得!我…我是他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师兄啊!”
“师兄?!”三姑娘彻底愣住,万没想到竟是如此关系!
“他…他还好么?”不悔道人急切追问,眼中带着最后的希冀。
三姑娘眼圈一红,低声道:“在我七岁那年…父亲离家远行…便再…再未归来…” 话语哽咽,泣不成声。
如同最后一盆冷水浇下,不悔道人瞬间面如死灰。
师父与自己苦寻多年的师弟,竟早已不知所踪!
他颤声问:“走之前…可曾留下只言片语?”
三姑娘含泪摇头:“只留下了这柄剑…和一本秘籍。”
不悔道人恍然:
“原来如此…那《九阳神功》…也是你给杨锦的?”
见三姑娘点头,他望着眼前酷似师弟的侄女,心中悲喜交集,五味杂陈。
师弟虽叛门娶妻生子,但那份手足之情,早已铭刻骨髓。
如今师弟生死不明,十有八九已遭不测,否则恩师百年之时,他岂会不归?
万千心绪化作一声长叹。
不悔道人转过身,对着三姑娘,声音疲惫而苍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亲近:
“孩子…以后,就叫我‘大伯’吧。”
言罢,他步履沉重地走向大殿,独臂身影在太上老君神像前缓缓跪下,久久不起。
无声的悲恸与追思,弥漫在寂静的道观之中。
……
两日后,杨锦于榻上悠悠转醒,目光茫然四顾,开口第一句便是:
“道长…三姑娘…她人呢?”
此刻,正在门外精心熬煮药粥的三姑娘,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头一甜,正欲推门而入,却听见屋内不悔道人带着调侃的声音响起:
“哟?这才刚醒,就惦记上我侄女了?”
门外的三姑娘顿时霞飞双颊,羞得缩回了手,心如鹿撞。
杨锦听得一头雾水,茫然反驳:
“侄女?道长何时攀上了这门亲戚,莫不是伤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