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孙老,您可曾认识一位名叫陈芳华的人?”
姜佑宁紧紧盯着住孙海德的脸,试图从中捕捉一丝线索。
而陈芳华,正是陈玉舟的生母!
孙海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身旁的孙海诚亦是同样的反应。
而一旁的小黄,见情况不对,赶紧机灵地退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孙海德试探着问道:“小友,你与此人……可是有故?”
姜佑宁摇了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姑且算是吧。她的女儿——陈玉舟是我的好朋友,与我一起下乡,现在就和我一起在我姥家住!”
为了打消二人的怀疑。
姜佑宁从怀里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盒中盛放的,正是陈玉舟送她的“皎白消痕膏”。
现在姜佑宁都不带用什么雪花膏了,感觉还是这东西好使!
也没想到,今天竟成了信物。
孙海德接过小盒子,凑近鼻尖,轻轻一闻。
顿时,那原本有些花白的胡须竟不住地抖动起来。
“是!这……这确是我那师侄的手笔!”
就算是配方是一样的,但在配置的具体配方上,也有些差别。
他那师侄好用栀子花,而师妹则是好用茉莉。
而且这膏药的配方极为独特,传播范围极小,他也是头一回将此物赠予他人,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了。
“这倒真是巧了啊!”姜佑宁的笑意在眼角绽开。
片刻的静默后,两位孙老对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相似的明悟。
孙海德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感慨。
“陈芳华,正是我们二人的师妹。而陈玉舟,则是我的师侄。她的针灸与推拿之术,皆是我亲手所授,我也算是她半个师傅。”
孙海诚也在一旁连连点头:“确是如此,我小时候还曾抱过她呢!”
孙海德再次审视起姜佑宁。
她的装扮,以及那在京城少见的乡音。
“小友,你可是从东北那地方来的?”
姜佑宁点头,“如今玉舟便住在我家,她也是我们屯子里小有名气的赤脚医生,日子过得不算差。”
听到此处,孙海德眼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
“下乡去了,我们知道,只是不知具体去了何处,皆是随机分配的。”孙海诚接过话头,眼中带着遗憾。
他们也没类似的街道办或者知青办的关系在。
再加上对他们这些中医来讲,风声也紧的很!就算是有也不敢使!
随后姜佑宁开始讲起她和陈玉舟在乡下的日常。
那些琐碎日常,在孙海德眼前缓缓展开。
“好!好啊!小友!“孙海德的声音里压不住激动。
甚至站起身来,朝着姜佑宁弯下腰。
“请受我一拜啊!”
“使不得!”
姜佑宁灵巧地闪开。
“您是长辈,我是玉舟的朋友,您这样不是折我的寿吗?”
语气诚恳中,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直率,又透着对长辈的敬重。
好一番推让,才把老人的情绪安抚下来。
孙海德抚着胸口长叹一声,眼里却又漫上悲伤。
“小友,你不晓得啊!”他的声音低哑下来。
“我师傅就生了这么一个师妹……几代单传,谁成想遭了这样的难!”
话里的痛惜,一根根刺在心尖上。
“不光他们夫妻被下放,连我那乖师侄也……”
“我连工作都给她找好了,医专也考上了,可就……”
话没说完,全都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
“哥,慎言!”
一旁沉默的孙海诚低声提醒。
孙海德又叹了口气。
今天真是悲喜交加——喜的是收到了这么一根好人参,而且还知道了师侄现在的消息,徒孙还有这样仗义的朋友,就算是下乡也没被人欺负。
悲的是又想起来了师妹一家遭难,师妹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而师侄的大好前程就这么断了。
情到深处,孙海德的那眼圈都红了几分。
姜佑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递上旁边放着的一方手帕。
孙海德接过后低头,“让小友见笑了!”
“要是让自己的徒弟看见我这副模样,我这当师傅的威严怕是彻底塌了。”
而这时候,那门外传来轻响。
门其实一直都没完全的关上,一直都开了条小缝。
透过缝隙,就能看见一双布鞋,几乎和孙海德脚上那双一个款。
孙海德抹了抹眼角,感激地看向姜佑宁。
“还好有你在!要不是有你这样的朋友,我那师侄在乡下不知要多受多少罪,多吃多少苦……”
姜佑宁连忙摆手,“玉舟在我家也帮了大忙,给我家里人看病,让他们少受不少罪呢!”
又聊了一阵,姜佑宁忽然问道。
“我这次来京城,也想打听玉舟父母的消息。您知道他们下放到哪儿了吗?”
孙海德脸上掠过无奈。
“虽然我那师妹脾气倔,没告诉我,但我还是托关系打听到了!”
他顿了顿,面露凄苦,“可我打听到了也没用!我这也不敢寄东西……”
姜佑宁心中了然。
有些牵连像瘟疫般可怕,而像孙海德这把年纪的,一看就是有儿孙的了。
自己被连累了不可怕,但是更大的可能是连累一家子。
再说了,况且寄了东西也未必能到正主手里,反而可能害了自己。
孙海德起身写了张字条递过来,“在黑省的一个国营农场劳改……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黑省!”
姜佑宁心里一松。
北大荒已经经历艰苦,但因为道路远,再加上环境艰苦。
政治风波的影响反而最小。
现在差不多是开发的如火如荼的时候,正需要陈玉舟母亲这样经验丰富的医生。
姜佑宁宽慰道,“放心吧,他们肯定没事的!”
“哎!只能盼着吉人天相了……”
孙海德依旧愁容满面。
他也老了,能保全自己已是不易,又能为师妹做什么呢?
临别时,姜佑宁忽然请求,“对了,麻烦您给我开副药,我有用处。”
孙海德担心,“小友,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说着就要拿东西,给姜佑宁把脉。
姜佑宁微笑,“不!不是给我开!”
……
姜佑宁从供销社出来,手里拎着给姜礼德备的‘寿礼’,长长舒出一口气。
“总算差不多了,就剩......”她抬头望了望天。
暮色正从屋檐角往下流,西边还挂着晚霞。
几缕云被风吹得稀薄,懒洋洋地浮在那里。
这景象!
姜佑宁恍惚间,脑海中映照出一张记忆中模糊的脸。
像是二十年后的自己,又像是三十年前的赵佳桂。
眼眶不由得一热,姜佑宁慌忙又仰起头。
此刻天色又沉了些,吞没了天边的那抹暖色。
姜佑宁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东西。
“万事俱备,只待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