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说笑声戛然而止。
林功邦半张着嘴,筷子上的饺子“啪嗒”掉进醋碗。
炕边打盹的大黄狗一激灵蹿起来,冲着满桌饺子汪汪直叫。
林远义一张嘴,哈出一大团带着火药味的烟。
“噗”地吐出一口混着碎馅儿和沙粒的渣子,里头还掺着半拉粉色的糖纸。
“这啥玩意儿?谁家包饺子往里头塞火药啊!整小鬼子都用不上饺子雷啊!”
姜佑宁赶紧打圆场,“小舅别急,先让玉舟给瞧瞧!”
陈玉舟应声上前,拿筷子当压舌板,又掏出手电筒照了照。
“没啥大事,摔炮威力小,顶多就疼一阵儿。”
姜佑宁点了点头,糖纸一层、饺子皮一层、小舅的嘴皮子一层,这活脱脱是手雷在木桶里炸了的架势!
这摔炮是姜佑宁买的,林远义也知道,但是这事不是她做的。
“我……”
姜佑宁刚想解释,林远义就摆摆手打断。
“虽说摔炮是你的,但肯定不是你干的!你没这么皮!”
说着就把目光钉在两个小的身上,尤其是林功邦。
“是不是你俩包饺子时塞进去的?“
林功乐稳当坐着,顺手还擦了擦桌子。
林功邦到底是个孩子,撒谎功夫不到家,慌里慌张就要往炕下出溜。
“我……我去撒个尿!”
这下可好,凶手再明显不过了。
林远义一把薅住林功邦的胳膊。
“我的好大儿啊!你!要!上!哪!儿!蹽!”
每个字都带着物理上的火药味儿从牙缝里挤出来,眼瞅着就要上演全武行。
“爹,爹,你冷静点,冷静点!”
林功邦忍不住的挣扎。
而林远义的脸上满是‘核善’的微笑,
“来!小子,你过来,来,爹不打你!”
姜佑宁赶紧打圆场:“爆竹声中一岁除,小舅您这嘴里都能放炮了!往后日子肯定红火得噼里啪啦响!“
这话把满屋子人都逗乐了,大伙儿七手八脚递毛巾擦脸,七嘴八舌劝着:
“大过年的打孩子多晦气!“
“老三,算了吧!“
“年节挨打可是要挨一整年的!“
......
林远义碍着人多不好发作,接过饺子汤漱了漱口,抹了把脸,冲林功邦挤出个后槽牙都露出来的笑。
白牙在灯下反着光,配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吓得林功邦一哆嗦。
“放心,”林远义拍着孩子肩膀。
“大过年的指定不能揍你。”
林功邦刚松口气,下一句话又让他心提到嗓子眼。
“都给你记小本本上,等出了正月再算账!”
说着又拍了拍他肩膀,明明没使多大劲,却把林功邦拍得一屁股坐炕上了。
林志文赶紧把孙子搂怀里,“差不多得了,看把孩子吓的!“
“爹,这孩子不管不行!”
林远义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委屈巴巴。
“您忘了我小时候干这事,您咋揍我的?”
“还好意思提!“林志文瞪眼,“你像他这么大时,大过年往酒瓮里撒尿,百十来斤酒啊!愣是让咱哥几个喝完了才尝出臊味!”
郝宏寿也想来起来,“是啊,谁不说呢!那年酒可真是有味道啊!”
那牙也磨了起来,就连手里的筷子都多了几分锋锐。
林远义急得直跺脚,“爹!叔!说好不提这茬的!”
姜佑宁歪头揶揄:“哎呦!小舅,您小时候也挺皮啊!“
“当家的,这出我咋没听过呢?”
刘梦娣也凑热闹,原本因为孩子捣蛋绷着的脸,这会儿全转成对自家爷们的调侃。
“我...我...”
林远义脸红得像刚出锅的虾,鞋底抹油就往门外蹽。
“我上个茅房去!”
姜佑宁摇了摇头,这爷俩真是一个模子刻的,连跑路的理由都一模一样!
“得得得!”林志文摆摆手,“都啥时辰了,赶紧歇着!”
转头拉过林功邦,“今儿跟爷睡,怕你爹憋不到初一。”
刚才还偷乐的林功邦顿时蔫了。
赵佳桂点着他脑门,“明儿好好给你爹赔不是!包层糖纸倒算是机灵,万一煮漏了,白白糟践一锅子的饺子!”
林功邦乖乖点头,难得收了顽皮劲儿。
赵佳桂转头温声叮嘱,“佑宁,玉舟,也赶紧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忙呢!”
姜佑宁轻声应着,推开了那扇漆色斑驳的木门。
门外,寒风正呼啸着卷起满院的红色碎屑,如同红花一般在风中翻飞,将整个院子都染成了一片喜庆的红。
就连那扑簌簌的风声,此刻听来也仿佛在为这场辞旧迎新的日子,敲着喜庆的锣鼓。
一阵急,又一阵缓,热闹却不聒噪。
姜佑宁望着眼前的风景,微微停住了脚步。
陈玉舟忍不住的问道,“佑宁怎么了?”
“没什么!”
姜佑宁的嘴角漾开一抹恬淡的笑。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