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姜佑宁她们去打鱼,家里头也没闲着。
院里院外忙活得热火朝天,大扫帚蹭着地面唰唰响,好的窗花往窗户纸上贴。
姜佑宁凑跟前细瞅,那红纸剪得真叫一个精细——喜鹊张着翅膀像要飞起来似的,梅花瓣儿开得正好,还有肥嘟嘟的鲤鱼打挺的架势。
正是“喜鹊登梅”和“年年有余”的好兆头。
鲜亮的红纸衬着窗户纸,把这普普通通的农家院衬得立马有了年味儿。
一扭头,外屋地土墙边上已经贴上了灶王爷像。
画上的老爷子慈眉善目的,胡子飘得老长,笑眯眯地瞅着这一大家子。
不过这些都得偷摸整。
在屯子里,这些老讲究能不能留着,全看书记和大队长睁不睁眼闭只眼。
即便如此,等过了今天就得重新揭下来。
“诶呀!”
姜佑宁一打眼才发现,家里老老少少都把头发拾掇得利利索索。
大人们稍微剪了剪,功兴干脆就剃了个光头蛋。
原来过了小年,家家都得可劲儿忙活年,哪还有工夫摆弄头发?
就赶在年前图个方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里头还有个老令儿——“正月剃头死舅舅”。
老辈人常念叨,其实细究起来是场误会。最早本是“思旧”,是惦记先人的意思,传来传去就串味儿成了“死舅“。
当然啦,这都是封建迷信的老黄历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是真赶正月里找你舅说要去剃头试试——
他准以为你嫌压岁钱给少咧!
“姥!谁给剪的头发啊!”姜佑宁惊讶地问着。
赵佳桂抬头眯眼笑了笑,手指朝旁边一指:“玉舟这丫头剪的,她手稳得很。”
姜佑宁看向陈玉舟,陈玉舟不由得搓了搓衣角。
也对,能行针的手,怎可能拿不稳剪刀呢!
趁着还没到祭灶神的时候,姜佑宁急忙拉住陈玉舟的手就往自己屋里拽。
“快快快,趁着还有点时间,帮我修修头发!”
陈玉舟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忍不住轻笑:“佑宁,你想要怎么剪啊!”
说着顺手从针线筐里取出剪刀,手指灵活地试了试刃口。
姜佑宁麻利地在身上铺了块旧布,又小心翼翼地在炕桌上摆好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
镜面有些模糊,却足够照出她乌黑油亮的两条长辫子。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半晌,突然下定决心似的说道:“这样吧!把我这辫子子都剪了得了!”
“啊!”陈玉舟握着剪刀的手顿了顿。
这也难怪,这年头姑娘家哪个不是梳着麻花辫?
姜佑宁这两条辫子更是留了整整七八年,又黑又亮,都快垂到腰际了。
可姜佑宁早就烦透了这累赘的长发。
每次干活,辫子不是被风吹得糊一脸,就是被树枝勾住,实在碍事得很。
“那就刘胡兰头?”陈玉舟试探着问道。
姜佑宁在在镜子里对她粲然一笑:“行!”
说起这“刘胡兰头”,是时下最利落的发型——齐耳的短发整整齐齐地垂下来,刚好盖住双耳,显得人精神抖擞、干劲十足。
不过这种发型最挑人,得要脸盘小巧、下巴尖尖的才好看,否则一不小心就成了朵拉头。
“咔嚓”两声,剪刀利落地剪断了辫根。
姜佑宁望着镜中渐渐短去的发梢,忽然沉默了下来。
这头长发,原是她后娘非要她留的。
就等着再长些,好卖给供销社,给给姜铭生换糖吃呢!
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也把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一同吐了出去。
“佑宁,好了!”陈玉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体贴地没有多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剪刀递还给她。
“那炉钩子呢!给我拿过来个!”姜佑宁突然说道。
陈玉舟虽然疑惑,还是麻利地从灶台边取来了炉钩子。
只见姜佑宁将炉钩子伸进灶底,待钩子烧得冒烟时,利落地挑起一缕刘海,轻轻一烫——
“呀!”陈玉舟惊讶地微张着嘴。
这其实是常见的土法烫发,虽然简陋,却着实管用。
烫了五六秒钟,姜佑宁赶紧松开手,再久些头发就该焦了。
她拿起梳子稍稍整理了下,陈玉舟顿时眼前一亮。
“佑宁,你这头发真好看!”
经过这么一烫,原本齐耳的短发在发尾处微微内扣,衬得她的小脸只有巴掌大,下巴越发尖俏,那双丹凤眼也更显英气。
这发型既时尚又衬她,活脱脱一个水母头。
姜佑宁一边往盆里倒水,一边笑着说:“那必须的!就姐妹这长相,出门前照镜子,镜子都“呲啦”一声裂了,
咋回事?被姐们我美裂的!”
眼见姜佑宁这臭美搞怪的样子,陈玉舟忍不住的捂着嘴笑。
“嗯,我给你洗头!”陈玉舟连忙上前帮忙。
温热的水流过发间,姜佑宁感觉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
对着镜子,姜佑宁忍不住摸了摸下巴:“我这脑瓜子应该没进水吧!”
等头发一干透出门,果然招来一片夸赞。
“哎呦喂,这头型真带劲!“大舅妈头一个嚷起来。
林功振正蹲院墙根站岗呢,闻声抬头一瞅,“嘿!这头发还带卷儿呢!赶明儿你也给你嫂子烫一个!“
“成!等我三凤嫂子得空了来找我!”姜佑宁爽快应下。
赵佳桂打断话头:“来来来,吃糖瓜吃糖瓜!“
其实小年倒也没那么多讲究,简单祭祭灶王爷,家里吃顿团圆饭就算过。
灶王像前供的花生瓜子也都撤下来了。
就连灶王爷那张神像,也随着林功兴一嗓子:“灶王爷上天喽!”
给送进了灶坑。
姜佑宁逗他,“功兴,你不怕灶王爷到玉皇大帝那儿告你黑状啊?“
林功兴满不在乎:“怕啥!他都吃了我家糖瓜了,嘴黏糊糊的,坏话说不利索!”
这分明是把糖瓜当保护费了。
“噗呲!”
姜佑宁直乐。
这年头的小子啊!
属皮骡子的——不抽不挪窝!
昨儿个还把生产队粪筐扣狗头上当官帽,今儿个就敢爬老槐树掏喜鹊窝,摔下来裤裆扯开了还露着豁牙子乐!
气得林远义干瞪眼——可惜今儿是小年,不能揍孩子。
糖瓜,我记得还有一种的,但是没找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