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
带走了那些短暂的、如同偷来的悸动,只留下冰冷的诏书和一纸婚约。
宫墙内的风,似乎更冷了。
大婚的日子定在深秋。
女皇让内侍带来了口令:“特许平笙郡主在皇城内完婚,待到完婚之后再由侍卫护送,随世子回往丰臣家的封地。”
“平笙,谢过陛下。”
肃杀的秋风卷起落叶,宫城内外却张灯结彩,鲜花铺满了长长的宫道,金粉描绘的囍字在惨淡的秋阳下反射着刺目的光。
喧嚣的鼓乐声从清晨一直响到黄昏,像是因为祸蛇之乱被解决,整个皇城需要一场喜事来进行冲喜。
平笙身着女皇特赐繁复沉重的嫁衣,金线绣成的凤凰在衣料上展翅欲飞,却沉重得仿佛要压垮她纤细的肩膀。
头戴镶嵌着硕大珍珠和璀璨宝石的凤冠,端坐在女皇特意给她安排的住处,等待着吉时被引往举行典礼的大殿。
妆镜里映出的容颜依旧美丽,却被厚厚的脂粉覆盖,眉眼间一片沉寂的死水,再也寻不到一丝往日的灵动。
“殿下,今日你该高兴的。”
“您这样陛下和丰臣家的人看见了会不高兴的。”
几个贴身伺候的宫娥小心翼翼地替她整理着最后的首饰,动作轻柔却也都知道平笙的不愿,但这种时候只能劝解他接受。
“高兴?”
“我高兴不起来,就这样吧!”
“殿下”
“不要劝我了,我知道你们的好意,但我,真的高兴不起来。”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替我告诉陛下,我不想出席那些仪式,让她心疼一下我,省略过去需要的步骤吧!”
“殿下,这样不太好吧?”侍女知道婚事的重要性,这样的要求有些怕是不会同意……
“是她的要求,那就按照她的想法来,丰臣家那边朕自会安抚,你们到时候直接送平笙去新房吧!”
侍女没有想到陛下会同意,但陛下真的就同意了,既然宠爱殿下,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由着殿下来,那为什么……
待嫁的殿外,负责守卫的禁军脚步声整齐而沉重,来回巡视,铠甲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无人察觉的阴影角落里,一道墨色的身影与廊柱的暗影完美融合。
鹤守月的目光穿透窗棂的缝隙,落在那抹刺目的红色身影上。
他感受不到那种书里描写的人间嫁娶的喜气,只觉得那红色刺眼,像血,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自从被创造出来,鹤守月就躲在了皇宫暗处,履行自己的职责。
他在暗处看着她因联姻的消息而黯淡了眼眸,看着她强颜欢笑地应付宫廷礼仪。
看着她不顾一切的跑了出去,想要跟他走,却又失败的被女皇的人强制押了回来。
看着她偶尔对着天空发呆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一座早已失去灵力,表面被摸的光滑的木雕。
那是她不知何时偷偷藏起来的,贺茂忠行留下的唯一念想。
鹤守月因为指令和责任。
他会守护在女皇附近,女皇有时给他的感觉竟然会让他觉得:“女皇是不是发现了他我存在?”
偶尔看向他这边的目光,眼中会闪过复杂的光芒,在他以为自己真的暴露之时,女皇的目光又会及时的移开,望向别处……
“她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女皇是责任,鹤守月的心,却被那个名为平笙的人牵引着。
最初,他只是远远地观察。
那个被主人托付的少女,开始像一只不知忧愁的雀鸟,在深宫的花园里扑蝶,对着盛放的牡丹傻笑,或者偷偷爬上树去够最高的果子。
她似乎总能找到自得其乐的方法,那份纯粹的活力,与这处处规矩的皇宫格格不入。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源于一次意外。
那是贺茂忠行离开之后,沉默一段时间的殿下被侍女们拉出来在花园里放松。
“你们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坐一会儿。”
“是”
平笙看向花圃中翩翩起舞的蝴蝶,露出了这段时间唯一的笑容。
她突然起身在花园内追逐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时,脚下被藤蔓绊倒,眼看就要摔进一旁带刺的花丛。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掠过,冰冷而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平笙惊魂未定,抬头撞进一双深潭般的眼眸。
那眼睛很美,像上好的墨玉,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与忠行的温和截然不同。
“你是谁?”平笙站稳,好奇地打量着他,完全没有寻常贵女见到陌生男子的惊慌或矜持。
“式神,鹤守月。奉主人贺茂忠行之命,守护在此。”
他的回答认真而简洁。
“忠行的式神?”平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辰。
“他……他让你留下的?”她眼中瞬间涌起的欣喜和思念,那双眼眸里面一下子涌出来的惊喜,让他有些疑惑。
“大人,已经放下她一个人离开了,她不怪大人吗?”
鹤守月面上点了点头。
“太好了!”
平笙的脸上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毫无阴霾。
“那以后我能不能常常见到你啊?”她的话语天真又直接:“这个皇宫我已经没有朋友了,没有可以跟我说话聊天的存在,我现在唯一能找的人只有你了,你会介意吗?”
“不会。”
自那以后,平笙真的常常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