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基地,《浮生梦》剧组拍摄现场。
盛夏的午后,阳光毒辣,连空气都被炙烤得微微扭曲。古色古香的庭院布景内,却弥漫着与炎热天气截然不同的、紧绷而专注的气氛。这是一场重头戏——历经磨难的女主角玉娘,终于与隐忍深情的男主角顾将军互表心意,在月下庭院中迎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克制的亲吻。
林星冉穿着一身素雅却不失风骨的襦裙,长发半挽,妆容清淡,眼底却承载着玉娘复杂的情绪——劫后余生的脆弱,暗潮汹涌的爱意,以及家国大义下的隐忍与决绝。她对面的男演员周瑾,是圈内口碑极佳的实力派小生,饰演的顾将军一身玄色劲装,眉宇间带着征战沙场的肃杀,看向玉娘时,眼神却深邃温柔,充满了压抑已久的情感。
导演是个对细节吹毛求疵的老艺术家,此刻正拿着扩音器,不厌其烦地给两人讲戏:“……玉娘,你的情绪是复杂的,你知道这个吻之后可能是永别,所以要有决绝,更要有一丝贪恋,但整体是克制的!顾将军,你的吻是珍视的,是小心翼翼的,是带着所有无法言说的承诺的!明白吗?不要激情,要深沉!要那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张力!”
“Action!”
打板声落下。
镜头推进。
月光(巨大的打光灯)洒在两人身上。周瑾缓缓低下头,目光如同深邃的漩涡,牢牢锁住林星冉。他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克制和珍重。
林星冉微微仰起脸,睫毛轻颤,眼中水光潋滟,那里面有爱,有痛,有无法言说的千言万语。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像是献祭一般,又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心防。
两人的距离一点点拉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张力。全场工作人员都屏住了呼吸,被这细腻而充满感染力的表演带入戏中。
就在周瑾的唇即将触碰到林星冉的那一刹那——
“噗——”
一个极其轻微、却又在极致安静中显得异常清晰的气音,从林星冉的鼻腔里不受控制地逸了出来。
不是故意的。绝对不是。
要怪就怪场务小哥中午给大家加餐的蒜香排骨味道太正宗,要怪就怪周瑾刚才补妆时用的那款薄荷味漱口水味道太冲,更要怪她自己……刚才对戏太投入,忘了调整呼吸节奏!
这个小小的、意外迸发的“鼻息”,像一根细针,瞬间戳破了精心营造的、充满悲剧美感的浪漫氛围!
周瑾的动作猛地顿住,距离她的唇只有0.01公分。他显然也愣了一下,专业素养让他勉强维持住了表情,但眼底还是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和……想笑又不敢笑的艰难忍耐。
林星冉的脸“唰”一下红透了,一直红到耳根!她猛地睁开眼,对上近在咫尺的周瑾那双努力憋笑的眼睛,巨大的尴尬和羞窘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恨不得当场刨个地缝钻进去!
“咔——!”导演暴躁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林星冉!怎么回事?!那么好的情绪!那么好的氛围!一个鼻涕泡全给你毁干净了!重来!”
全场寂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哄笑声。灯光师肩膀抖动着,摄影师把脸埋在了机器后面,连一向严肃的场记小姐姐都忍不住捂住了嘴。
林星冉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双手捂住滚烫的脸颊,声音从指缝里闷闷地传出来,带着哭腔:“对不起导演!对不起大家!对不起周老师……我……我不是故意的……”
周瑾已经退开一步, professionalism让他迅速调整好了状态,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他轻咳一声,温和地解围:“没关系没关系,星冉刚才情绪非常到位,是我靠太近,可能挡住你呼吸了。调整一下,我们再来一条。”
导演虽然暴躁,但也知道演员这种生理反应难以控制,尤其林星冉前面的表演堪称完美。他挥挥手,没好气地说:“赶紧调整!补妆!场务,弄点冰水给她敷一下脸!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还怎么拍?”
苏棠第一时间冲了上来,拿着小风扇和冰毛巾给林星冉降温,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低声安慰:“没事没事,谁还没个NG的时候?就是个意外,大家笑过就忘了。调整呼吸,别紧张。”
林星冉用冰毛巾捂着脸,感觉脸上的热度稍微降下去一点,但心里的尴尬一点没少。她哀怨地看着苏棠:“棠姐……太丢人了……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社死过……”
“这才哪到哪?”苏棠拍拍她的背,“娱乐圈嘛,谁还没几个想一键删除的黑历史?赶紧的,调整状态,导演等着呢。”
几分钟后,拍摄继续。
“Action!”
打板声再次响起。
月光依旧,庭院依旧。两人再次进入状态。
周瑾的眼神依旧深情而克制,缓缓靠近。
林星冉努力摒除杂念,将自己完全代入玉娘的情绪中,仰起脸,闭上眼睛。
这一次,没有意外的“鼻息”。
周瑾的唇,极其轻柔地、珍重地落在了她的唇上。这是一个冰冷而柔软的触感,带着薄荷的清凉气息,纯粹是工作性质的接触。
然而,就在双唇相接的那一刹那——
“咔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开门声,从庭院布景连通外面休息区的月亮门方向传来。
因为现场极度安静,这声轻响便显得格外突兀。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股强大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冰冷凛冽的、带着无形压迫感的气场,如同西伯利亚寒流般瞬间席卷了整个闷热的拍摄现场!
正在专注表演的周瑾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下意识地稍稍退开了些许。
林星冉也感受到了那股突如其来的、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低气压。她疑惑地睁开眼,尚未完全从玉娘的情绪中抽离,目光下意识地循着那股冷意的来源望去——
只见月亮门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颀长挺拔、冷峻非凡的身影。
沈聿珩。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纯黑色高定西装,一丝不苟,与周围古装布景格格不入。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结了冰的寒潭,正一瞬不瞬地、精准地锁定在庭院中央——锁定在刚刚结束那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双唇还残留着一丝冰凉触感的她和周瑾身上。
他的目光,冰冷,锐利,沉静。
却像一把无形的冰刃,瞬间刺穿了林星冉所有的心理防线!
轰——!
林星冉只觉得一股比刚才强烈百倍的血液猛地冲上头顶!刚刚降温的脸颊再次爆红!甚至比之前NG时还要红得彻底!这一次,不仅仅是尴尬,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虚、慌乱、以及一种……被“抓包”的强烈社死感!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来的?!他看到了多少?!看到了她NG出糗?还是看到了……刚刚那个吻?!
虽然那只是一个纯粹到不能再纯粹的工作吻戏!但……但是被沈聿珩用那种冰冷得仿佛能冻裂空气的眼神盯着……林星冉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当场捉奸在床!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手脚瞬间冰凉!
整个片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在庭院中央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林星冉,和月亮门旁那位周身散发着绝对零度寒气、面无表情却威慑力十足的沈总之间,来回逡巡。
刚才还因为NG有点轻松的氛围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噤若寒蝉的紧张和压抑。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导演,都下意识地放下了扩音器,摸了摸鼻子,有点搞不清状况。
周瑾显然也认出了沈聿珩,感受到那几乎实质化的冰冷视线,他不动声色地彻底退开,与林星冉保持了足足一米的距离,脸上露出礼貌而略带尴尬的笑容,微微颔首致意。
沈聿珩的目光,却仿佛没有看到周瑾的示好,依旧牢牢地钉在林星冉身上。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出了差错的、属于他的所有物。
林星冉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快得要跳出来。她下意识地抬手,用指尖碰了碰自己还残留着薄荷凉意的嘴唇,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在沈聿珩冰冷的注视下,显得格外欲盖弥彰。
完了完了完了……林星冉内心疯狂呐喊,社死!这是终极社死!比刚才NG丢人一百倍!
苏棠也看到了沈聿珩,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她立刻上前一步,试图打破这凝固的气氛,笑着打圆场:“沈总?您怎么有空过来探班?真是让我们剧组蓬荜生辉啊!”
沈聿珩终于缓缓移开了落在林星冉身上的目光,转向苏棠,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路过。看看进度。”
他的回答简洁到近乎冷漠,但那周身挥之不去的低气压,却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他绝不仅仅是“路过”那么简单。
导演这时也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寒暄:“沈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我们正在拍一场重要的感情戏,刚好一条过,非常顺利!星冉和周瑾表现都非常好!” 导演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缓解尴尬。
沈聿珩的目光再次淡淡地扫过林星冉,那眼神仿佛在说“哦?是吗?”,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林星冉被他这一眼看得头皮发麻,恨不得立刻遁地逃走。
“既然沈总来了,那我们先休息一下!调整一下状态!”导演很有眼力见地宣布。
现场凝固的气氛终于稍微松动了一些,工作人员们开始假装忙碌,但眼角的余光都忍不住瞟向风暴中心的几人。
林星冉如蒙大赦,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转身就想往自己的休息椅方向溜。
“林小姐。”沈聿珩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让林星冉的脚步瞬间定在原地。
她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身,不敢抬头看沈聿珩的眼睛,声音细若蚊蚋:“沈……沈总……有什么吩咐?”
沈聿珩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朝她走了过来。锃亮的皮鞋踩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沉稳而富有压迫感的声响。他走到她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强大的压迫感笼罩下来,林星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微微俯身,靠得近了一些。林星冉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与他冰冷的眼神形成奇异的反差。
他的目光在她依旧绯红滚烫的脸颊和那双写满了“我想原地去世”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沉地、缓慢地开口:
“演技,有进步。”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是褒是贬。
但说完这句话,他的视线,却若有似无地、极其刻意地,在她那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红肿的唇瓣上,停留了那么零点几秒。
然后,直起身,不再看她,转身对导演和苏棠淡淡颔首:“你们继续。”
说完,便在陈恪的陪同下,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了拍摄区,仿佛真的只是“路过”,看了一眼“进度”。
直到那冷峻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外,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才仿佛缓缓散去。
片场里,几乎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不约而同地长长松了一口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浩劫。
林星冉却依旧僵在原地,浑身冰凉,只有脸颊烫得吓人。
他刚才那句话……那个眼神……
演技有进步?
他到底是在说她的戏?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还有他最后看她那一眼……分明就是故意的!
林星冉猛地抬手,再次用力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和仿佛还在残留着他冰冷视线的嘴唇。
完了。
这下是真的社死了。
彻彻底底。
永无翻身之日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