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窨子里,气氛已经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徐敏的气息更加微弱,脸色灰白,身体冰凉。
马丕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眼泪不停地流,嘴里反复念叨:“小敏,坚持住……你会没事的……别丢下我……大不了等你好了,我不缠着你了!”
沈玉茹在一旁看着,也跟着掉眼泪,不停地用温水沾湿布巾,擦拭徐敏干裂的嘴唇。
这两个小时的时间,她算是吃了一肚子狗粮,也被马丕靖的神情感动了……
“怎么还不回来……怎么还不回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马丕靖绝望地喃喃自语,看着怀中爱人生命一点点流逝,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要碎了。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地窨子的木门被猛地撞开,陈卫东和沈清如带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
“人参!找到了!”陈卫东气喘吁吁地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手上那株沾着泥土的老山参上。
“快!快救她!”马丕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嘶哑。
陈卫东二话不说,用小刀切下两片最肥厚的参片,撬开徐敏的牙关,塞到她舌下。然后他又快速地将一部分参须切碎,放入小吊锅里,加上水,放在火上熬煮。
地窨子里只剩下柴火的噼啪声和吊锅里咕嘟咕嘟的水声。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徐敏。
过了一会儿,参片似乎起了作用,徐敏极其微弱的呼吸似乎变得有力了一点点,灰白的脸上也隐约透出一丝极淡的血色。
参汤熬好了,陈卫东小心地吹凉,沈玉茹帮忙,一点点给徐敏灌了下去。
温暖的参汤下肚,徐敏冰凉的身体似乎有了一丝暖意。
又过了半晌,她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先是茫然,然后聚焦到搂着她的马丕靖那张涕泪交加的脸上。
“马……丕……靖……”她发出微弱的声音。
“小敏!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马丕靖喜极而泣,抱着她激动得浑身发抖。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松开徐敏,转身对着陈卫东,“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陈排长!谢谢你!谢谢你救了小敏!刚才是我混蛋!我错怪你了!谢谢你!你是我们的大恩人!”马丕靖泣不成声。
这一幕,让刚刚苏醒、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徐敏惊呆了。
她看着那个一向在她面前保持着风度、甚至有些矜持的马丕靖,此刻竟然为了她,不顾尊严地给陈卫东下跪磕头!
再联想到自己昏迷前,他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温暖的怀抱……她的心被深深震撼了。
而陈卫东……这个她一直看不顺眼、甚至暗中针对的农村青年,却在危急关头,冒着生命危险从狼口救下她,深夜闯入老林为她寻药……
她看着陈卫东疲惫却沉稳的脸庞,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是对马丕靖深情的感动?
还是对陈卫东以德报怨的愧疚?
或许都有吧……
她闭上眼睛,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悄然融化了。
天刚蒙蒙亮,公社和军区的人就赶到了。
随行的军医和公社医生立刻接手了对徐敏的救治。
确认她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后,用担架小心翼翼地抬着她下山,送往县医院进一步治疗,马丕靖寸步不离地跟着。
随后,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军人也到达了,带队的是赵刚政委的老部下。
他们详细了解了战斗经过,对白河公社民兵,尤其是陈卫东的表现赞不绝口。
“陈卫东同志,临危不乱,指挥若定,果断勇敢,又爱护同志!这次行动,你当居首功!”带队的团长握着陈卫东的手用力摇晃。
陈卫东却谦虚地说:“功劳是大家的!宋队长、赵副排长、王大队长,还有所有参与的民兵同志,都冒着生命危险,没有他们,我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
他还特意提到了那些最初被俘的民兵,“他们虽然被俘,但没有屈服,也为我们提供了重要情报。”
那几个被宋志刚救回来的民兵,原本蔫头耷脑等着挨处分,听到陈卫东为他们说话,都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羞愧、懊悔和深深的感激。
他们七嘴八舌地补充了战斗细节,也揭露了张振华的无耻行径:
“是张振华!他第一个被抓,然后就怂了!不仅不打,还主动告诉敌人我们的布防!”
“他还跟敌人说,徐副书记是京城来的大官女儿,抓了她更有用!”
“宋队长他们来救我们,也是张振华出卖了他们的位置!不然宋队长他们不会中埋伏!”
众人听得义愤填膺,同时也更加佩服陈卫东的胸襟。
赵铁柱也带人回来了,拖回了三具被狼咬得不成样子的敌特尸体,还有一个没找到,张振华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现场太乱了,血迹斑斑,还有狼脚印,估计……凶多吉少了。”赵铁柱汇报道。
部队又派出两个小队进行拉网式搜索。
而陈卫东安排赵铁柱和王振军跟着部队和公社领导回去详细汇报工作,把露脸的机会留给他们。
他自己实在是疲惫不堪,带着沈家姐妹和黑子(宋志刚他们回来后,黑子就回到了陈卫东身边)先行下山回家了……
这一觉,陈卫东睡得昏天黑地。
直到下午,感觉脸上湿漉漉的,才迷迷糊糊醒来。
睁眼一看,一只毛茸茸、雪白一团的小家伙正在舔他的脸,见他醒来,吓得往后一缩,发出“呜呜”的可怜叫声!
再一看,黑子正蹲在炕边,咧着大嘴,尾巴扫着地,一脸“快夸我”的嘚瑟表情。
陈卫东猛地坐起身,小心地抱起那只瑟瑟发抖的小白狗。
这小家伙看样子也就两个月大,毛色纯白,没有一丝杂毛,眼神清澈又带着点野性的警惕。
“这是……你拐回来的?”陈卫东惊讶地看着黑子。
黑子低吼两声,用大头蹭了蹭小白狗,像是在安抚它。
小白狗在黑子的安抚下,渐渐不再发抖,但还是有些怕生。
陈卫东明白了,这估计是黑子和那头白狼王的崽子?
黑子这是叼回来给他认认门,或者……是想让他帮忙养一段时间?
这时,李春梅听说陈卫东回来了,过来看他。
一进门就看到陈卫东怀里抱着的小白狗,顿时喜欢得不得了。
“呀!好漂亮的小狗!卫东,这是哪来的?给妞妞抱去玩两天吧?”说着就要伸手来接。
“呜——”黑子立刻不乐意了,挡在李春梅面前,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眼神委屈地看着陈卫东。
陈卫东笑了,拍拍黑子的头:“行了,知道这是你的宝贝疙瘩。”
他对李春梅解释,“春梅姐,这估计是黑子的种,它带回来认认人,怕是不想让它的娃当普通家犬养。”
正说着,海东青小玉从外面飞了回来,径直就想往黑子脑袋上落。
黑子不耐烦地一爪子把它拍在地上!
小玉也不生气,扑棱着翅膀站起来,用翅膀扇了黑子一下,然后又亲昵地用头蹭了蹭黑子的脖子。
陈卫东把小白狗抱到小玉面前,严肃地说:“小玉,看清楚了,这是家里人,黑子的崽儿,你可不能把它当点心吃了!”
小玉歪着头看了看小白狗,似乎听懂了,咕咕叫了两声。
李春梅看着这动物之间和谐又古怪的一幕,忍不住笑了:“你们这家啊,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傍晚时分,金大爷回来了。
老爷子听说了整个经过,难得地露出了赞许的笑容,拍了拍陈卫东的肩膀:“干得不错!没给师傅丢脸!这次事情闹得不小,功劳也大,上面肯定有说法!”
“咋样,想不想趁这个机会挪挪窝?公社还缺个抓生产的副主任,或者,我跟赵刚说说,让你去部队,挂个军需方面的职,也清闲,对你以后发展也好!”
陈卫东认真想了想,摇摇头:“师傅,公社那边杂事太多,我还是想留在屯子里,带着大伙儿把日子过好!”
“至于部队……如果可能,挂个军需方面的虚职也行,方便以后办事!我还真有些事情要规划了……”
他顿了顿,看向李春梅,“不过,师傅,能不能帮春梅姐争取一下?看看县里供销社有没有位置?妞妞该上学了,县里条件好一点!”
“她一个寡妇,总在地里刨食也不是长久之计,去熟悉一下商业,往后……我可能有些规划需要她帮忙。”
李春梅一听,连忙摆手:“我不行我不行!我去县里干啥?我就在屯里挺好!”
陈卫东看着她,认真地说:“春梅姐,你能力强,人也细心!去供销社锻炼两三年,学学管理和账目,不是为了让你一直待在那儿,是为了将来帮我做更大的事!”
“再说了……屯里的副业越做越大,以后跟外面打交道的地方多着呢!”
李春梅听他说需要她,心里一甜,又听说只是去两三年,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那……那行,我听你安排。”
金大爷看了看陈卫东,又看了看李春梅,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点头:“成,这事我记下了!”
事情似乎告一段落……
然而,几天后,几辆挂着京牌子的吉普车,悄无声息地开进了白河公社。
京城那边,来人了!
是为了徐敏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