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端坐在铺着大红喜被的床沿,耳边是杂乱的脚步声进进出出。
最后,她听到“咚”的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被放在了身旁的床铺上。
紧接着,是两个压得极低、略显尖细的交谈,带着急促的喘息:
“哎哟,可算完事了,累死个鬼……”
“别磨蹭了,赶紧走!”
话音未落,脚步声便匆匆远去。“吱呀”一声,房门被紧紧合上。
喧闹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连呼吸声都听得格外分明。身旁刚才被放下东西的地方,也再无任何动静。
秦书静坐片刻,目光落在眼前那片遮挡视线的鲜红上。
她正欲抬手揭开盖头,一股阴冷的寒气却毫无征兆地扑面而来。
仿佛有人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她的正前方,离得极近。一只冰冷的手稳稳托住了她的后背,将她往前轻轻一带。
随即,一个冰凉、柔软的触感,隔着那层丝绸盖头,精准地压上了她的嘴唇。
那触碰停留了数秒,方才撤离。
秦书眨了眨眼,刚发出一个“你……”的音节,便骤然被揽入一个带着凉意的怀抱。
紧接着,头上一轻,大红盖头被轻轻掀去。
视线骤然清晰,直直撞进一双深邃的黑眸里。
眼前是一张棱角分明的成熟面孔,正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那眼神不似审视,更像是一种沉静的确认。
来人正是路霖。
只是此刻的他,与校园里那个略显青涩的模样截然不同。面部轮廓更加硬朗,周身虽无过往那股阴冷骇人的气息,却沉淀出一种沉稳从容的气度。
秦书眼角的余光下意识瞥向身旁空荡荡的床铺。
还未等她看清,下巴便被几根微凉的手指轻轻捏住,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地将她的脸转了回来。
“你在看谁?”路霖开口,语气里透着一丝明显的不悦。
秦书的目光这才重新落回他脸上,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
他身着与她相配的红色喜服,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收紧,眉头轻蹙,显然对她方才的分神极为不满。
路霖就这样静静看着秦书,没等来她的回答,却见她对着自己,忽然绽开了一个欣喜的笑容。
“你笑什么?”他追问,语气仍有些闷。
秦书抬手,握住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轻轻拉下,然后将其包裹进自己的掌心,塞回他手里。
“真的是你。”
路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顺势在她身边坐下。
他注意到秦书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移动,脸色稍霁,但语气里仍残留着些许郁闷:“不是你自己说的,想嫁给我。”
秦书闻言,指尖在他掌心里轻轻挠了挠。
下一瞬,她的手便被路霖更紧地握住,制止了她的动作。
“是我说的。”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坦然承认。
一只手被禁锢,另一只手却仍能自由动作。
秦书纤细的指尖轻柔地抚上路霖的额间,顺着微蹙的眉骨缓缓下滑,掠过挺拔的鼻梁,在那紧抿的唇峰上稍作停留,最后轻轻滑至线条分明的下颌。
路霖被她这般专注的凝视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被她触碰过的地方泛起细密的痒意,忍不住偏过头,想要躲开这令人心乱的抚触。
下一秒,他的脸颊便被那只手轻轻捧住。
路霖略带诧异地转回视线,却见秦书忽然凑近。
“路霖。”她轻声唤道,气息拂过他的唇畔。
“嗯。”他喉结微动,回应声几不可闻。
“你真漂亮。”这并非秦书第一次这样夸他,可每当她带着笑意说出这话,路霖的心尖仍会不由自主地颤动。
双唇毫无阻隔地相贴,她温热的体温透过相触的肌肤传来。
方才隔着盖头的亲吻带着试探的意味,此刻在明亮的烛光下四目相对,路霖有片刻的怔忡,任由她身上的花香丝丝缕缕地将自己包裹。
就在他失神的刹那,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托住他的后脑,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回过神的路霖不甘示弱地将秦书揽入怀中,主动启唇,诱引着她的舌尖深入。
原以为这般大胆的回应能在她面前扳回一城,却不料秦书不知何时已从他掌心抽出手,指尖轻飘飘地滑过他的胸膛,若有似无地徘徊两下,便径直探向他衬衫的纽扣。
路霖微微睁大双眼,急忙要去握她的手腕,却被秦书突然加重的一个轻咬止住了动作。
随后唇舌缠绵,气息交融,让他一时忘了阻拦。
初次体验这般亲密的路霖只觉全身过电般酥麻,扣住秦书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力道,开始生涩地回应着她的节奏,沉醉在这令人晕眩的触碰中。
待到这个缠绵的吻稍稍分开时,路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外衫不知何时已被解开,仅剩一件敞开的衬衫,线条分明的胸膛在烛光下一览无余。
“书书……”他声音微哑。
秦书的指尖轻抚过他的锁骨,温与凉的碰撞让两人都不由自主地轻颤,随即更加紧密地相拥。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秦书贴着他的唇畔轻声问。
“从你踏进校门的那一刻。”路霖的呼吸略显急促,“陪你上课的是我,守着你入睡的是我,方才与你拜堂的也是我。”
还无法明确上课和入睡这两个行为是不是单纯的“陪”而不是“监视”,可这话从路霖的嘴里说出来就是坦荡又暧昧。
秦书却满足地弯起唇角,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吻:“那真好,有你一直陪着我。”
被秦书全程撩拨的路霖,动作变得急切起来,伸手去解她喜服上的盘扣。
可越是心急,那精巧的纽绊越是纠缠不清,他手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秦书看着他笨拙又认真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那笑声钻进路霖耳朵里,让他顿时觉得有些丢脸,耳根瞬间红透,那红色还有向脖颈蔓延的趋势。
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抬头,嗓音微哑:“不许笑。”
秦书却不管他的“命令”,反而仰起脸,用温热的脸颊轻轻蹭了蹭他发烫的侧颈。
路霖下意识地仰头回应这亲昵的触碰,随即听到她含着笑意的气音在耳边问:“我身上这喜服,是你特意准备的?”
她轻柔的声音奇异地抚平了路霖的焦躁。
他不再急于那些难解的衣扣,而是将她稳稳抱起,轻轻放在铺满大红锦被的喜床上,转而开始慢条斯理、极有耐心地继续方才未完成的工作。
“嗯,”他低声应着,目光始终锁着她,“不喜欢吗?”
秦书摇了摇头,抬手环住他的脖颈,眼神清亮,语气认真得像在许诺:“喜欢。很喜欢,”
她微微停顿,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也很喜欢你。”
路霖抬眸深深看她,目光沉静如夜,眸中只映出她一人一颦一笑的模样,所有的感官仿佛都被她占据。
他骨节分明的手终于褪下了她身上最后的束缚。
她完完全全地展露在他的目光之下。
当秦书温热的体温毫无隔阂地贴近,路霖所有的思维有瞬间的空白,随即被更剧烈的兴奋与渴望席卷。
他脸上流露出一种近乎痛楚的沉迷,却无法自制地向她索取更多温暖。
“书书……书书……”他一遍遍低唤她的名字,仿佛除此之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只想听她柔软的回应,感受她真实的存在。
泪水、汗珠、交缠的气息……路霖用唇一一吻过,不给她丝毫退缩的余地。
两人都在以一种近乎虔诚的疯狂,圆满着这个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新婚之夜。
屋外守着的人,只听见新房里时不时传来几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却无一人敢凑近听个仔细。
几人互相递着眼色,心下皆以为,定是新娘子察觉了真相,却又逃不出这囹圄,只能在屋里砸东西泄愤。他们缩了缩脖子,更加不敢多事。
与此同时,陈家院墙之外,贺州月、徐雅和任放歌三鬼,没精打采地挨着墙根蹲成一排,个个都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任放歌仰起头,露出青灰色的脖颈,对着被枯枝分割的漆黑天幕吐出一口森然寒气:“你们说,路霖那小子火急火燎地把咱们轰出来,是不是就急着干坏事呢?”
徐雅的头颅猛地转了一百八十度,正对着任放歌,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弧度,发出轻蔑的嗤笑:“人家明媒正娶,拜了天地的,怎么就叫坏事了?我看你就是嫉妒。”
想想也是,从秦书出秦家门到进陈家门,路霖可谓寸步不离。
聘书、彩礼,连同秦书身上那身精致喜服,是他一手操办。就连聘书上秦书的签名,都是这家伙从她试卷上偷偷临摹下来的。
任放歌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像是骨头在摩擦:“我嫉妒他?等着瞧吧,有他哭的时候!别忘了,他娶的这位,可是个正经的阴阳先生,就不怕哪天把他给收了?”
一旁一直沉默的贺州月,直到此时才幽幽地、极轻地叹了口气,语调平平地接了一句:“这不已经……收了吗?”
三只鬼同时僵住,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缓慢转动,彼此对视。
“……得,没毛病。”
他们平日没少干些吓唬人、捉弄人的勾当,可正经接亲还是头一回,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至于路霖往后会如何,那都是他自己的事儿了。何必他们操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