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秦家院中摆开了流水席,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秦书正低头用饭,袖中的绳结忽然传来细微的震动。
是宋柯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我们也被‘家里人’带出来了,现在只剩王队长一个人还在学校。”
几乎同时,王耕捷的讯息也单独传了过来,言简意赅:“我留校探查教师线索。你们在外,重点打听学生和学校的旧事。”
赵铭的声音透过联系传来,带着几分无奈:“唉,谁知道呢。好像在这个‘故事’里,就队长是个没家长认领的。不然他也能跟我们一起出来了。”
秦书闻言,挑了挑眉,在心底无声地问道:“你们具体是怎么出来的?”
宋柯接过话头,语气简洁地将白日校门口的混乱场面描述了一遍,末了补充道:“简直是离谱。那场面你绝对想象不到有多混乱。还好咱们学校那大门足够稳固,不然真怕那几个在气头上的家长冲进来,给我们一人一巴掌。”
“不是‘我们’,准确说,那巴掌大概率是冲着你来的。”赵铭哼了一声,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对了,最后……路霖还出现了。”
“路霖?”秦书追问。
“是啊!他还特意问我是不是真的要走。”赵铭的声音里带着点控诉,“哇塞秦小姐你根本不知道,那路霖对待我跟对待你完全是两个态度!他当时就站在阴影里,那么阴森森地盯着我。我当时就是不想走,也被他吓得想赶紧出校了。”
秦书闻言,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弯起:“他脾气很好的,没关系。”
赵铭在那头重重叹了口气:“唉,也就只有你会这么觉得了。”
几人正借着这奇妙的方式“聊”着,王耕捷的声音突然插入,打断了这片刻的热闹:“我看到任素了,我去看看。”
讯息到此戛然而断,线绳那头再无动静。
“谁?任素?”几人几乎同时在心中惊呼。
他们立刻试图联系王耕捷,但对方彻底沉寂,没有任何回音。
夜深了,简陋的房间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光,将母女二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吃过晚饭,秦母便将秦书叫进了屋。
她拉着秦书的手,未语泪先流,声音带着哽咽:“书书,妈养你这么大,实在不想你离我太远……”
她抬手用袖口擦了擦眼角,“一想到你还要出去上学,妈这心里就舍不得。”
秦书静静地看着母亲,目光清澈见底,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你不是舍不得,你只是怕我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秦母的哭声一顿,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换上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外面的日子哪有那么容易?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终究是要嫁人生子的,不如就留在妈身边。
你可千万别学那张春花,那孩子就是不听话非要跑,结果呢?一脚踩空跌下山,命都没了!
你就听妈的,留在这里。再说,你也看到了,家里现在这光景实在是缺钱啊。”
“我去外面,可以挣到钱,挣比在这里多很多的钱。”秦书的声音依旧平稳,“而不是困在这个地方,继续过看不到头的苦日子。”
“妈年纪大了,身边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应,”秦母捶着后腰,声音带着刻意的疲惫,“挣再多的钱,身边没个贴心人,又顶什么用呢?”
“我可以雇人,用心照料你。”秦书的回应没有半分迟疑。
“外人哪比得上自家人尽心!”秦母的音调骤然拔高。
昏黄的灯光下,秦书直视着母亲的眼睛,那双异色的瞳孔里仿佛有冷冽的光:“所以,你并不是舍不得我,只是需要我留在这里‘有用’,对吗?需要我像个牲口一样干活,像个物件一样任你们安排?你根本不在乎我是否能有更好的将来。你心里盘算的,从头到尾都只是你自己怎么能更省心、更安逸。”
话音如刃,刺破了屋内勉强维持的平静。
连昏黄的光线都开始不安地摇曳,明灭的光影掠过秦书的脸颊,让她的目光显得愈发锐利,盯得秦母心头发慌,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秦母嘴唇嗫嚅着,嘴角微微颤抖,被女儿毫不留情地撕开那层遮羞布后,她如坐针毡,猛地站了起来。
“胡说八道!”母亲脸色涨得通红,扬手欲打,最终却只是狠狠将手拍在桌上,脸上强装的慈爱被恼羞成怒取代。
她指着秦书的鼻子,声音尖利:“我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哪一样不是为了你好!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
她胸口剧烈起伏,强吸了几口气,才硬邦邦甩下一句:“……待会儿我给你送夜宵来。” 说罢便转身摔门而出。
那声沉重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久久回荡。
回到家,眼前的景象让赵铭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低矮的土坯房,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混着草秸的泥土。
屋内光线昏暗,仅有的几件家具都老旧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这……也太破了吧。”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母亲端上饭菜,粗陶碗里盛着看不清原料的菜糊,旁边摆着几个掺了麸皮的窝头,卖相甚至还不如学校食堂。
赵铭想起最近两天食堂伙食莫名改善,味道和品相都提升不少,心里还纳闷是哪位“田螺姑娘”在默默努力。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我不饿。”
母亲立刻瞪起眼睛,嗓门拔高:“读几天书,嘴巴就叼了?别整天做那些不切实际的大富大贵梦!咱家没那个命,你们也哪儿都别想去!”
一直沉默的赵琛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锐利:“谁告诉你们,我们去外面上学就不会回来了?”
“上学”两个字像是一下子戳中了母亲的痛处,她猛地一拍桌子:“就是村长说的!他说你们考了试就要往外跑!还要家里掏钱供你们读书!可你们那个老师明明说过不用花钱!”
她越说越激动,手指着门外,“村长家那个张小妹,不就是出去上学就再也没回来?听说还在外面结了婚!她家堂妹看见了眼红,现在也闹着要往外跑!都是被你们这些心思活络的给带坏的!”
她喘着粗气,斩钉截铁地下了命令:“想都别想!吃了饭,下午统统跟我下地干活!”
屋内一时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