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宾馆外滂沱大雨,一道惨白的闪电猛地照亮整片天空,转瞬又坠入更深的黑暗。紧随其后的雷声震得更厉害,轰隆隆的闷响裹着雨势,让人心口像被什么攥着,压抑不已。
场内的记者被河东允态度强硬地留了下来,以至于外面的媒体只拍到了救护车行色匆匆地来,行色匆匆地去,有人猜测是不是李哉民突然病发,或者说场内出现了什么意外。
但来参加的宾客们出来后都选择闭口不谈,只沉默地坐上他们的车子离开。一场庆典轰轰烈烈地开始,潦潦草草地结束。
安保们举着黑色长柄伞,鞠躬送走每一位贵客,李择宪混在其中,被安保塞进了并不起眼的宾利车里。
满身的血也并不影响李择宪此时的盛气凌人,他坐在后座,看向在雨中打着伞准备关车门的河东允,“我以为你会跟我一起去医院,毕竟你投靠的主人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
李择宪又在内涵河东允是“狗”了。
但这么多年河东允已经习惯了这没由来的“恶意”与时不时的“嘲讽”。他的习惯并不是谅解,更不是像大人看小孩无理取闹地那种宽容。
河东允只是明确地知道李择宪的世界里只分为三种人:可以平等和他说话的人,勉强有资格可以服务他的人,无聊时供他取乐的人。很遗憾自己只属于第二种,不上不下,李择宪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所以河东允只垂眸恭敬道,“虽然很担心择明少爷,但我得留下来善后。”
这话听起来很尽心尽责,这个“得”字也很微妙,李择宪嗤笑一声,“河室长,也不知道你这个位置能坐多久。”不看河东允反应,他闭上眼睛,不想再多说半句。
河东允不答,只深深鞠了一躬,确认李择宪安全带系好后,他把车门关上了。从车头绕去前排嘱咐司机雨天路滑,开车注意安全,又跟副驾驶的安保叮嘱了几句待会去医院的注意事项。
车子驶离,他撑着伞平静地目送宾利离开,才重新回到场馆。
媒体们被请到了另一个地方,不知不觉里面只剩下了徐稚爱。她沉默地坐在自己一开始坐的座位上,看着前方还残留着血迹的舞台,出神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河东允不愧是多年照顾李哉民的随行秘书,在这么混乱的时候还不忘贴心地从车子上拿到了徐稚爱的外套,他把装着衣服的牛皮纸袋放在了桌上,“徐小姐,您的外套。外面雨下得很大,我安排人送您回去。”
河东允顿了顿,补充道,“回清潭洞。”
徐稚爱顺着纸袋看向了他,“河室长,他走了吗?”
尽管徐稚爱没有念名字,但河东允知道她说的是李择宪,他低着头,“是的。”
低着头视角受限,他只能看到徐稚爱站起来,以及纸袋子被打开的声音,她给面子地穿上,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觉得择宪会坐牢吗?”
奇怪是因为,徐稚爱的语气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想知道河东允对此事的态度。
河东允诡异地停顿了一下,没有像以往那样模糊地留有余地的回答,反而很笃定,“不会的,夫人不会让择宪少爷坐牢的,择明少爷也不会。”话说到这里,他大着胆子抬起头问了一句,“难不成您希望择宪少爷坐牢吗?”
河东允看不透她,就像徐稚爱想知道他的想法,他也想知道她的想法。之前为了把握李家人的每一个动向,河东允特别查过她。
网络上的粉丝们什么肉麻的词汇都往徐稚爱身上按,仿佛她就是“美好”的本身,这个想法未免太浮夸,他其实是嗤之以鼻的。
“我只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
说完这句,徐稚爱似乎有些累了,衣服是一件比较板正的小香风外套,她穿上后又把纸袋子叠好,“河室长,我其实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您工作上也会遇到这种两难的情况吗?”
徐稚爱是所有李家人里唯一一个对他说敬语的人,哪怕和李择宪确定关系后她也一直没有变,河东允冷不丁意识到了这点。
“决定我做法的只是立场,从来不是对错。如果我的雇主是个光伟正的人,我会尽可能帮助别人向他看齐。
如果他是个恶毒的人,让我杀人放火我也不会眨眼。什么做法对处于这个环境的自己最有利,考虑后直接去执行就好,这是我的行事准则。”
一不小心说了太多,怕徐稚爱以为自己内涵李择明,河东允连忙补充了一句,“但我只是举个例子,没有别的意思。”
徐稚爱沉默片刻,把叠好的袋子递给他,“这个要求有些冒昧,但如果择明哥有什么消息,麻烦您告知我一声。”
河东允点了点头,喊来工作人员,带着徐稚爱离开了。
雨水吧嗒吧嗒打在前车玻璃,又被匀速摇摆的雨刷器刮开。路人打着黑伞或是透明伞,整齐划一,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似的。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彩色在韩国是稀罕物,这里的春天除了枝头的繁樱,入眼皆是黑白灰。
李择宪坐在后座,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为何刚刚的那种不适感又涌了上来。他攥了攥手心,想要平复莫名加快跳动的心跳,却也只是徒劳。
自己身体确实有些不对劲,尽管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李择宪有直觉是李择明搞的鬼。在还没到医院检查之前,他只能再次闭上眼睛,好缓解这种胀痛感,顺便向上帝祈祷李择明没送到医院就命丧当场。
车子经过减速带,微不可察地震了一下。一瞬间,汽笛声、雨刷器剐蹭声、副驾驶安保略显沉重的呼吸声,统统都消失了。
有人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李少爷?”
李择宪略显迷茫地睁开眼睛,看清楚周围的情景后,他愣了愣,因为这个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新川国际,家里人为了他特别赞助的室内网球场。
他又陷入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