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煤油灯的光在木桌上晕开一圈暖黄的光晕。
父亲陈大海扒完碗里最后一口糙米饭,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收拾工具,而是沉默地坐着,目光在陈东和妻子脸上转了两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忽然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向里屋那口厚重的樟木箱——那是他们从潮汕老家逃难来港时,为数不多带出来的家当。
再出来时,他双手郑重地捧着个用深蓝色土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盒。盒子很旧,边角漆皮早磨掉了,露出暗沉的铁色,却被擦得干干净净,透着岁月和珍视打磨出的温润。
“东仔,过来。”父亲声音带着点沙哑,把铁盒放在桌子中央。那双常年扛麻袋、攥麻绳的手,粗糙得泛着红黑,此刻有些发颤地解开布包,掏出把同样磨得光滑的黄铜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盒子里衬着防潮的厚油纸,油纸下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纸币。按面额用橡皮筋捆着:最多的是泛黄卷边的1元、2元港币,厚厚好几沓;中间是稍新些的5元、10元,压得平平整整;最底下,压着三张崭新的100元大钞,像沉睡的宝藏,让人屏息。
父亲一沓一沓地拿起来清点,动作慢得认真,布满厚茧的指尖划过纸币边缘,沙沙声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每一张钱,都重得像压着十几年的光阴。
数完,他抬头时眼眶有点红,看向陈东:“这里一共三千六百二十四块八毛。东仔,这不是横财,是我和你妈十几年,一滴汗一滴血攒下的。”
他深吸口气,声音低沉却清晰地讲起钱的来历:“大部分是我在码头挣的。你知道,五几年那会儿,码头抢活的人多,工钱压得低,扛一袋米才两毛五。后来认识个潮州同乡,他做南洋和星马的船务,见我老实肯吃苦,就偷偷给些轻巧但价好的货让我扛,比如棉花、绸缎。就这么着,一毛钱一毛钱攒下来的。”
他指了指那三张百元钞:“至于这三百块……去年码头接了单南洋大船的棉纱,要得急。我和十几个工友,连熬十几个通宵,睡觉都在码头。最后准时卸完货,洋行经理满意,亲自给我这个带班的封了大红包。回家我一块钱都没舍得花,全锁进了盒子。”
母亲林秀莲也红着眼眶,轻轻拍了拍盒子:“我这一份,是帮人缝衣服、纳鞋底,有时帮唐楼住户带孩子,守夜守得眼睛都看不清……我们想着,这些钱以后给你读书,或者娶媳妇,再或者……我跟你爸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也不至于拖累你。”
陈东看着桌上那堆浸着父母青春血汗的“小山”,鼻子猛地一酸,喉咙像被什么堵死了。他太清楚这3624.8元的重量——在普通工人月薪不过百元的年代,每一分钱,都是父母用健康、用无数个不眠夜,从牙缝里、汗水里抠出来的。
“爸…妈…这钱太多了,我……”他的声音发哽。
“多什么!”父亲猛地打断,语气斩钉截铁,“你现在的胶板生意有多好,我跟你妈都看在眼里!周叔、张老板抢着订,街坊买完还回头,比开小铺、打零工稳当太多!以前我扛麻袋,每晚都怕第二天腰撑不住,这个家就没了收入。现在你有这么好的手艺,这么稳的销路,办个正经工厂,我们家以后就不用只靠卖苦力过日子了!”
母亲也把钱往陈东那边推,声音温柔却有力:“东仔,听你爸的。妈没读过书,不懂大道理,但知道你靠谱。这钱交给你办工厂,比锁在盒子里强一百倍!”
陈东接过那沓带着父母体温的港币,手心烫得发慌。他知道,这不止是启动资金,是一个家对未来全部的指望。
第二天一早,揣着这笔家底,陈东骑着自行车跑遍了新界元朗工业区。
最后在靠近货运站的僻静巷子里,找到间合适的旧厂房——原先是五金作坊,五十平米车间带三十平米院子,水电齐全,连排水渠都是现成的。
房东是个精明的中年商人,捏着烟杆打量他:“年轻人,这地段月租50块,押一付三,租约至少签一年。”
陈东没露怯,指着墙角的潮痕和车间里生锈的铁架:“老板,您看,这里要重新粉刷,那些废铁得请人清走,样样都是成本和时间。我做胶板要长租囤原料,您给个实在价,咱们合作也开心。”
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月租45元、押一付三拿下,当场签合同付了45元首期租金和135元押金。
整备厂房的几天里,陈东同步办起了公司手续。通过街坊找了位商事登记的师爷,花20元手续费从港府工商署拿到“东兴胶板厂”的商业登记证。
又去汇丰银行,用登记证和租赁合同开了对公账户,把要采购设备跟原材料的钱留下,剩下的1109.8元存了进去。摸着深蓝色的银行存折,他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考虑到厂房离家远,他在工业区旁租了间唐楼板间房,只能放下一床一桌,月租8元,却离工厂只有三分钟路。
父亲帮他搬来旧木床和被褥,只嘱咐一句:“拼命好,也要记得吃饭睡觉。”
筹备妥帖,陈东开始大刀阔斧采购:
- 设备升级:找相熟铁匠订制三套带自动控火铁篦子的大型熬胶炉,效率远胜旧炉,每套180元;加十个大号导流槽,每个12元,共花660元。
- 仓储优化:去木材厂订十组三层货架,用于放原料和成品,每组35元,共350元。
- 原料囤积:凭工厂规模找批发商,以量大从优的价格买了500斤松香(单价1元)、300斤蓖麻油(单价2.5元)、一万张硬纸板(单价0.15元),花了1280元。
算下来,启动资金已支出225元(房租)+660元(设备)+350元(货架)+1280元(原料)=2515元。公司账户还剩954.8元,留着发工资、买包装和周转。
父亲知道厂房租好,当天就带了五个码头工友,用板车把家里的旧设备搬过去,还麻利地拆了车间里的废铁架,把废铁卖掉换了12元。
母亲则带了几位街坊婶母,买了石灰白漆把厂房刷得洁白明亮,还在车间门口贴了张红纸,亲手写了“用心做胶,诚信立业”八个字。
“东兴胶板厂”的木质招牌挂起来了,巷口老秀才题的字苍劲有力。
开业那天,周叔、张老板、李老板都来道贺,鞭炮响得震天。
张老板还带了工业区的采购负责人,对方验完生产环境和产品质量,当场签了每月200张的长期订单。李老板也说要把胶板铺到学校周边十多家小卖部。
陈东请了三位手脚麻利的街坊帮忙,给每月30元的优厚薪资。新厂房新设备加持下,第一天就产了3000张胶板,是以前小阁楼产量的十倍!
当晚,陈东躺在板间房里,就着煤油灯翻着银行存折和商业登记证,在笔记本上写着未来计划:下月盈利后添新设备,设计印“东兴胶板”的牛皮纸包装,把市场拓展到油麻地、旺角……
他悄悄唤出系统光幕:【累计营收:1286.3港元】,【系统商币:12.863枚】。那份要10枚商币的【小型胶板生产线简易图纸】,终于能兑换了。
握着父母的毕生积蓄,看着稳定的订单、正规的公司架构,还有系统的助力,陈东知道,“东兴胶板厂”的梦想,真的照进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