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生那句轻描淡写的“现在你就听到了”。
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赢臻心中激起的却是惊涛骇浪。
她眼神死死锁定在林长生那平静无波的脸上。
“你……怎么会知道……?!”
这简单的“你”字脱口而出,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长公主何必激动,答案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
“既然知道了答案,再来问孤,岂不是多此一举?”
“有些话,不必说的这么透彻,你说是吧?”
赢臻呼吸微微一滞。
所有的惊疑、震动、难以置信,在林长生这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反问下,被强行按捺下去。
她毕竟是赢臻,是大嬴的长公主,是站在天元大陆权力巅峰的几人之一。
短暂的失态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过后,水面迅速恢复了它原本的深沉与平静。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多此一举?”
“或许吧。”
她并没有否认林长生的暗示,也没有直接承认那个共同的“秘密”。
“答案虽在心中,但由你口中说出,分量终究不同。”
“这四个字,在这个世界,除了老家的人,还有谁会知道?还有谁能这般随意地提起?”
她没有说“前世”,也没有提“地球”或“现代”,但老家这个模糊的指代,已经足够清晰。
林长生轻笑一声:“长公主,说不说真有那么重要吗?”
“你有你的立场,我也有我的立场,你是大嬴长公主,我是大乾太子。”
“是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不重要。”
“难道孤承认了。你就会答应孤的条件,亦或者你会认为孤会免去这些条件?”
“可能吗?”
林长生的话,直接表明了。
前尘往事对现在压根就没有帮助。
“太子倒是洒脱,不过你说的的确很对,本宫现在是大嬴长公主,一切都得为了大嬴!”
赢臻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长公主,也在这天元大陆几十年。
虽然曾经老家的记忆异常深刻!
但当下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太子的条件,赢臻不能答应!”赢臻也不想多费口舌。
对方如此强势,她也不可能软弱!
真当她这长公主的位置是别人让出来的?
那是她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林长生身体微微后靠,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桌面:
“哦?寸土不让,意志坚决……长公主的决心,孤感受到了。
不过,孤很好奇,长公主这份决心。
究竟源自对大嬴社稷的赤诚……还是源于你自身所拥有的,那足以依仗的‘底气’?”
“长公主十年前就已经是一品之上的绝世强者了,这可是打破了天元大陆的所有记录。”
“这其中要是没有一点猫腻,孤是不相信的。”
赢臻眼神微缩。
她没有想到林长生竟然突然说起了这件事。
作为老家的冲浪选手。
谁不知道穿越金手指是标配。
但是,真当自己穿越了,才知道,真的有金手指!
她看着林长生缓缓开口:“太子何必试探,典韦,赵云,秦琼这几位,可不像是这世界本来就有的。”
“殿下的手段也颇为不凡。”
赢臻大概是猜到了对方的底牌。
所以,她才更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底牌了。
毕竟比起对方的底牌,自己隐藏的东西跟没有似得。
人呐,就怕对比是吧。
林长生没有在意:“既然长公主不愿意交流,那便免了吧。”
“只是,孤刚刚突然想起一件事。”
“狼灵王朝大祭司刺杀之事,还有之前孤在京城遇刺一事。”
“跟你们大嬴脱不了干系吧?”
赢臻身形一僵,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太子,这是何意?”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
“这两件事,难道和远在万里之外的我大嬴,能扯上什么干系?”
“好像没有吧。”
“据本宫所知,”
“狼灵王朝那个不自量力的大祭司,早已伏诛。
他可是狼灵的人,与我大嬴何干?至于京城那次……”
她唇角勾起一抹略带讥诮的弧度,仿佛在嘲笑对方的牵强,
“大乾朝廷不是早已公示天下,将那笔烂账算在了南疆苗沧木的头上?
连苗仓木勾结你朝内部、策划刺杀的密信都搜了出来。
太子殿下此刻旧事重提,又将矛头指向我大嬴,是何道理?
莫非是觉得谈判桌上索要三城不够分量,还需再添些‘莫须有’的罪名,才好方便你狮子大开口?”
她的反击条理清晰,点出了大乾官方已有的结论,将林长生的话定性为“莫须有”的栽赃。
“莫须有?”林长生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温度,
“长公主的辩才,孤今日算是领教了。
推给狼灵,是因为大祭司已死,死无对证;
推给南疆,是因为苗沧木野心勃勃,动机充分,看起来顺理成章。
好一招祸水东引,李代桃僵!”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
“狼灵大祭司孤身一人潜入埋伏,时机地点把握得那般精准,仅凭他狼灵的情报网,做得到?
他为何放着狼灵的精锐死士不用,反而孤身一人前来,他有那么蠢?”
“至于京城那次……”
“长公主心知肚明,孤不想多费口舌!”
林长生知道,这样的事,对方是不可能承认的。
他说出来也只是为了打乱对方的节奏罢了。
不过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效果。
“太子何必如此,如果真与我大嬴有关,尽管拿出证据,赢臻绝不反驳。”
林长生忽然笑了。
“证据?”
他指尖轻敲石桌,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长公主以为,孤是在和你开庭审案吗?”
赢臻丝毫不让。
“殿下的意思,莫非是凭心断罪,以力压人?这可不似一个明君所为。”
“明君?”
林长生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孤行事,心中自有标尺。
这标尺,是枉死臣民的冤屈,是动摇国本的代价
赢城之事,铁证如山,大嬴理亏在前。
狼灵与大祭司、京城刺杀这两笔账,虽迷雾重重,线索却皆隐隐指向你方。
孤今日并非要你当场认罪伏法,而是要你明白一个道理——”
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威压再次弥漫开来。
这并非是来自修为上的压制。
而是纯粹属于林长生本人的、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所积累的滔天气势:
“孤的耐心是有限的。
孤的条件就摆在那里,三城之地,大嬴皇帝的亲笔道歉,缺一不可
这不是商量,更非讨价还价!
这是孤代表大乾万千子民,向大嬴索取的、迟来的交代!”
“至于这两桩悬案……”
林长生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
“孤自有手段查个水落石出。
届时,若真与大嬴有关,今日这三城,便只是利息!
孤会让大嬴上下明白,什么叫真正的雷霆之怒,什么叫血债血偿!
长公主,你大嬴,可准备好承受这份代价了?”
赢臻端坐于石墩之上。
这位大嬴长公主,久历风浪,心志如铁。
自然不可能被林长生这言语给吓到。
她面色如常,朱唇轻启:
“太子何必激动,今日太子约我到此地,无非就是商议。”
“但是,商议太子总要有让步才行。”
“毕竟商议,有商才有议。”
“今日太子的情绪过于激烈,不如改日再探讨如何?”
赢臻不是怕了。
她要的是时间缓冲。
这件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三城之地开玩笑。
嘴唇一碰就交了出去,以后她这个长公主还当不当了?
还怎么统御大嬴?
赢臻话音落下,花园中陷入短暂的沉寂。
林长生没有立即回答。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越过石桌,锐利地刺向她。
“激烈?”林长生终于开口。
他微微勾起唇角,笑意未达眼底,
“长公主此言差矣。
孤只是陈述事实,阐明立场。
大嬴理亏在前,证据确凿;
孤的条件,是基于公理与大乾亿万子民血泪的底线要求,何来‘激烈’之说?”
“至于‘让步’?”
林长生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
“长公主似乎还没明白此次会晤的性质。
这不是两国在平等基础上来回拉锯的‘商议’!
这是大嬴欠大乾的债,是孤代表大乾,在向你大嬴索要一个迟来的交代!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债主向欠债的人讨要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何须‘让步’?”
他顿了顿。
“孤不是在与你讨价还价,更不是在与你玩外交辞令的游戏。
孤的条件,没有半分商榷的余地!”
“三城之地,大嬴皇帝的亲笔道歉书,二者缺一不可!”
林长生的声音斩钉截铁。
“改日再议?”林长生重复了一遍赢臻的话尾。
“长公主是想拖延时间,等待边境你方大军有何‘动作’。
还是想暗中联络京城里某些不安分的‘眼睛’和‘耳朵’。
寻机给我大乾制造些麻烦,好增加谈判的筹码?”
赢臻倒是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点明。
她这些年,也没少和他人谈判,也经历过不少的大场面。
但是如林长生这般直接,霸道,丝毫不做掩饰的也就这一次!
她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依旧清越,却多了几分沉重的凝实:
“太子殿下,明人不说暗话。
兹事体大,牵扯两国国运,亿万生灵。
三城之地,关乎大嬴边防命脉,非本宫一人可决。
父皇亲笔道歉,更涉国体尊严。
殿下要求一步到位,寸土不让,是逼我大嬴在毫无转圜余地的情况下,要么屈辱接受,要么……鱼死网破。
殿下当真认为,这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
或者说,殿下所求,本就不是和平,而是……战争?”
林长生闻言,并未被“战争”二字震慑。
“鱼死网破?”
“长公主,你太高看大嬴,也太小觑孤了。”
“孤所求,自始至终都是公理与大乾应得的补偿!
和平?大嬴若真有此心,就不该纵容赢城这条毒蛇盘踞我大乾三十载!
更不该在阴谋败露后,还妄想用几句轻飘飘的外交辞令搪塞过去!”
“三城之地,是你大嬴用阴谋窃取我大乾国本应支付的代价!
道歉书,是你父皇身为大嬴之主,为其臣子卑劣行径必须担下的责任!
这两者,非是对大嬴的掠夺,而是对公道的偿还!
何来‘屈辱’之说?
若大嬴觉得认错是屈辱,那只能说!
你们从未觉得自己有错!既无认错之心,又何必假惺惺来谈和平?”
“至于战争威胁……”
“孤不喜欢战争,但孤也知道,真理只在大军征战范围内!”
“讲理讲不明白,孤也不介意用大军讲一次。”
林长生本来想着现在就拿到一个结果。
只是看赢臻的样子,对方应该是没有办法完全做主。
来的还好是赢臻,要是仅仅是官员。
怕是交流,都得大半年!
总不能大乾提出一个要求,对方就派人回去问一问大嬴皇帝的意见吧?
那还谈了danm。
“太子,能谈判解决,本宫并不希望两家兵戈相交。”
“此时,让本宫思考一些时日如何?”
“三日期限。”他缓缓开口,“孤给你三日时间考虑。三日后午时,若长公主仍无法给出满意答复...”
他站起身。
“那便不必再谈了。”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赢臻目光微凝。
她当然明白,林长生所谓的“不必再谈“意味着什么。
那代表大乾与大嬴之间,将再无转圜余地。
“太子好大的气魄。”赢臻轻轻拂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起身与林长生对视,
“既如此,本宫白嫩三日后再与太子商议!”
她转身欲走,却又在迈出第一步时停下。
“对了,”
赢臻侧首,唇角勾起弧度,
“太子说典韦脾气不好,本宫倒想见识见识,这位...故人。”
话音未落,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林长生身后,铁塔般的身躯将阳光都遮蔽了大半。
典韦双目如电,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
他肩上扛着一对沉重铁戟,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感受到对方的气势!
她心中一惊!表面却不露声色!
“好一个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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