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孙承毅着急。
事实就是如此。
他做不到稳如泰山！
孙家此刻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之中。
“李兄，孙某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小女身上了。”他声音沙哑，眼中布满血丝，“若此事不成...孙家怕是要从此在京城再无声响。”
李成晟放下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是很能理解孙承毅的感受，前段时间他比孙承毅还惶恐。
那种滋味，外人不足道也。
他缓缓开口：“孙兄不必惊慌，殿下虽有雷霆手段，但也不是冷酷无情之人。”
“既然首恶已经伏法，孙兄之事，顶多算是以职务之便行违法之事。”
“大乾的律法不会让孙兄有性命之忧。”
孙承毅苦笑一声：“李兄，咱们这位殿下现在就是大乾的律法！”
孙承毅的话让雅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的确，现在林长生的威望，让他成为了皇帝之下的唯一真理。
“孙兄也不用太过担忧，小女既然答应了，肯定会帮忙。从昨日回宫后，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多半是殿下事务繁忙。”
李成晟话音未落，雅间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一名孙府家丁慌张推门而入，“东宫来人传话！”
孙承毅手中酒杯地摔碎在地，酒液溅湿了衣袍下摆。
他顾不得擦拭，箭步上前抓住家丁手臂：“快说！”
家丁喘着粗气道：“东宫绿萝大人刚到府上，说...说殿下两日后酉时要见小姐！”
“当真？！”孙承毅声音发颤。
李成晟从容起身，整了整衣袖：“孙兄现在可放心了？殿下既愿相见，此事便成了一半。”
孙承毅突然对着李成晟深深一揖：“李兄大恩，孙某没齿难忘！”
“孙兄言重了。“李成晟扶起他，压低声音道：“不过明日见面才是关键。令爱需谨记——
他目光陡然锐利：“殿下最厌恶两件事：一是欺瞒，二是自作聪明。”
孙承毅郑重点头，当即吩咐家丁：“走！速回府！”
“李兄，东宫来人，孙某就不相陪了。今日一切开销算孙某头上！李兄玩的高兴！”
说完孙承毅激动的离开了包厢。
.............
一路上孙承毅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府中。
大堂中，孙承毅的大儿子孙成某，正在接待绿萝。
“父亲！”孙成某见孙承毅回来，连忙起身相迎，“东宫绿萝女官已等候多时。”
“绿萝见过孙大人。”绿萝虽然是女官，但是和孙承毅的品阶比起来可是天壤之别。
所以她行礼也是正常的。
但！这也得看，绿萝的主子是谁！
这可是太子殿下的人，他也不敢托大。
“绿萝女官客气了。”孙承毅连忙上前虚扶。
绿萝微微一笑随后起身，给他行礼是因为对方的官身，和对方人没有关系。
“绿萝女官可是有什么旨意下达？”
“殿下口谕，两日后酉时，请孙小姐持此令入东宫觐见。”
孙承毅双手接过玉牌，只见上面刻着太子令三字。
他神色一重。
“有劳姑娘特意跑一趟。”孙承毅朝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立刻奉上一个锦囊，“些许薄礼，还请姑娘笑纳。”
绿萝却后退一步，神色突然严肃：“孙大人，东宫规矩，奴婢不敢收。另外...”她压低声音，“殿下特意嘱咐，此事不得张扬。”
孙承毅连忙收回锦囊：孙某晓得。
送走绿萝后，孙承毅立刻命人紧闭府门，快步走向后院。
.....后院莲花池畔，孙绾妩正盘坐青石台上吐纳，周身萦绕着淡淡水雾。
听见急促脚步声，她缓缓收功睁眼。
“父亲，这是...？”
“殿下口谕，两日后酉时觐见。”孙承毅将玉牌郑重递出。
孙绾妩看着自己父亲手中的玉牌，心中一惊！
她没有想到，李清寒动作这么快。
而且，太子竟然真的要召见自己。
这可不是一般妃子能有的待遇。
看来，之前的誓言不只是投名状，倒也给自己找了一个护身符。
接过玉牌，轻轻抚摸。
“父亲，殿下可还说了其他话？”她抬眸问道，勾人的眼眸在泪痣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妖冶。
“殿下说了，此事不得声张。”孙承毅眼神凝重的看着自己女儿。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绾妩，此次觐见关系孙家存亡，你有把握吗？
孙绾妩听到自己父亲的话，轻轻一叹：“父亲，女儿怎么可能有把握。”
“女儿都没有见过太子殿下，甚至都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喜好，对女儿来说太子殿下就是一个陌生人。
到时候女儿只能尽量。”
孙承毅也明白太子不可揣测，但他的确很着急。
说个严重的话，孙家的存亡，就系在孙绾妩一人身上。
“女儿，真是苦了你了，这如果真进了宫门，还不知对你是个好事还是坏事。”
孙承毅知道自己女儿的天生媚骨。
所以，自己女儿之前拒绝了那么多的上门说亲，他也没什么怨言。
他也怕自己女儿遇不到良人。
结果谁知，这一蹉跎就是二十多了。
虽然对于修行者来说，二十多并不是什么大年纪。
但对于与一个官员家族的千金来说，这年纪没有婚约就是有问题。
“父亲这是何言，女儿被父亲和母亲照顾了这么多年，也该为家里出点点力了。
而且太子殿下的妃子，可是这大乾亿万女子想都不敢想的位置，女儿有这机会，是女儿的福分。”
孙承毅眼中闪过一抹心疼，随即又压下情绪，低声道：
“殿下性情难测，但有一点为父可以确认——他厌恶欺瞒。绾妩，你入宫后务必坦诚相待，切莫效仿你兄长那些手段。”
孙绾沉默着点了点头。
————
两日后黄昏，东宫侧门。
孙绾妩戴着素纱帷帽，腰间玉牌随步伐轻晃。
守门的陷阵营士兵验过令牌，突然横戟拦住她身后两名侍女：“殿下有令，只允一人入内。”
“在此候着。”她声音清冷，听不出丝毫波澜。
士兵收戟放行。
引路的是一名低眉顺目的太监，脚步无声，只在前方引着。
她被引至书房。
太监无声退下。
孙绾妩深吸一口气，摘下帷帽，露出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容颜。
她定了定神，整理仪容，这才屏息敛衽，一步一稳地踏入书房。
书房内异常空旷。
她沿着方位，径直朝里走。
一路上没有侍卫，也没有下人。
直到深处，她才看见坐立于案台前的林长生。
那身影挺拔如松，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孙绾妩感到呼吸微微一窒。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盈盈下拜，“民女孙绾妩，叩见太子殿下。”
书房内静了片刻。
林长生合上手中的奏本，缓缓抬起了头。
“抬起头来。”
孙绾妩依言，缓缓抬起脸庞。
那双水波潋滟、眼尾微微上挑的眸子，此刻努力压抑着天生的媚意，只余下恭顺与清明，迎上了当朝太子的视线。
“孙绾妩，”林长生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天一宗，水雾真人座下，三品修为。天生媚骨，倒也名不虚传。”
“谢殿下赞誉。”孙绾妩声音清冷，努力维持着镇定。
“孤听闻，”林长生再次开口“你与你那位触犯律法被处决的兄长，关系不睦？”
孙绾妩心中微凛，知道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回殿下，家兄孙浩，行事荒唐，为人不齿。
民女自幼与其不合，对其所作所为深恶痛绝。
若非如此，也不会早早离家，拜入天一宗门下求个清净。
他的结局，是咎由自取，民女并无半分怨怼。”
李长生轻笑一声：“你倒是明辨是非。”
“那你入宫为了什么？”
林长生眼神凝望着她，这极具侵略的眼神，似乎要将她给看穿。
“民女不敢欺瞒殿下，民女是为了拯救孙家。”
“救孙家？”
“倒是个直白的理由。你可知，孤若要动孙家，凭你一人，如何能救？又值不值得孤因你一人，而对孙家网开一面？”
孙绾妩神色不变：“民女不敢妄言能左右殿下决断。
民女所求，不过是一个机会。一个以己身侍奉殿下，为父赎罪，也为孙家争一条改过自新之路的机会。
孙家之罪，父亲难辞其咎，但阖府上下，亦有如民女这般，心向正道，愿为大乾、为殿下效死力之人。
民女愿以此身此心为质，换殿下给孙家一个戴罪立功之机。
父亲之过，民女愿代受其惩，只求殿下……留孙家一丝血脉，留一个洗心革面的可能。”
孙绾妩的声音在书房内回荡，她保持着叩拜的姿势。
“代父受惩？”他突然轻笑，眼底却无半分温度，“你可知孙承毅渎职包庇之罪，按律当流放万里？”
“民女知晓。若殿下恩准，民女甘愿替父流放万里。”
书房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有趣。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兴味，孙小姐倒是孝心可嘉。
孙绾妩不敢抬头。
“但孤更好奇的是，”林长生的声音陡然转冷，“你当真以为，以你这般姿色，就能让孤网开一面？”
孙绾妩呼吸一滞，额头几乎贴地：民女不敢如此狂妄。殿下乃天潢贵胄，见过的绝色不知凡几，民女这点姿色岂敢自矜？
她纤长的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民女所恃者，唯有一片赤诚。愿以道心再立誓——
不必了。林长生打断她，指尖轻叩案几，你既已向清寒立过道心誓，孤便信你这一回。
孤且问你，林长生突然俯身，龙涎香的气息笼罩下来，若入东宫，你能给孤带来什么？
这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孙绾妩长睫微颤，迅速稳下心神：回殿下，民女有三样可用之处。
林长生直起身，似笑非笑，说说看。
其一，民女天生媚骨，修行《天水真法》后更添几分水灵韵致，或可为殿下解忧。
其二，民女三品修为，虽不及殿下身边诸位将军，但在同龄人中已属翘楚。若遇险情，至少不会拖累殿下。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民女精通天一宗秘传水镜术，可窥人心。若有人心怀不轨...
水镜术？林长生眸光一凝，传闻中能照见人心阴暗的天一宗禁术？
正是。孙绾妩轻声道，此法有伤天和，民女本不该修习。但师尊说...我体质特殊，可化解其中戾气。
林长生突然大笑，笑声在空旷的书房内回荡：好！好一个孙绾妩！
他猛地转身，袖袍带起一阵劲风：两日后午时，带着你的嫁妆来东宫。
孙绾妩浑身一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殿下...这是...
怎么？林长生侧首，眼中带着戏谑，不愿意？
民女不敢！孙绾妩连忙叩首，只是...父亲那边...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孙承毅既然敢徇私枉法，那就该想到有今天这后果！”
孙绾妩心中一紧。
“不过，既然你带着诚意入宫，孤也愿意给你孙家一个机会。”
“他这刑部尚书是早晚都得下了。只不过孙家我可以放过，也不会牵连孙成某的工部侍郎之位。”
孙绾妩跪伏在地，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民女...叩谢殿下恩典。”
虽然没有得到对方的宽恕，但这个结果也已经足够满意了！
“回去吧，和你父母好好交流交流，将今日和我的谈话全部说与孙承毅听！”
“要知道，孤一开始可没有打算放过孙家，至少孤没有打算放过孙承毅。现在你可以让孙承毅好好辅佐狄仁杰，不要有任何小心思。”
“民女一定将殿下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与父亲。”孙绾妩清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退下吧。记住——他突然回眸，眼中闪过一丝警告，孤给你的，是孙家最后的机会。
民女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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