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丛林的深处,光线愈发黯淡,仿佛连苔藓的微光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吞噬。那无处不在的呜咽声化作了无数细碎、充满痛苦与绝望的哀嚎,直接钻入脑海,搅动着人的理智。空气粘稠得如同液态,林北星背着赵轩,每一步都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跋涉。灵能干涸带来的虚脱感阵阵袭来,胸口徽章传来的指向性悸动成了黑暗中唯一的灯塔,微弱却执着地指引着方向。苏皖紧跟在后,源质结晶的光芒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眼神却如同淬火的钢铁,死死守住最后一丝清明。
赵轩依旧昏迷,但那种无意识的划动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微的、仿佛与周围环境产生排斥的能量波动从他额头烙印散发出来,勉强驱散着靠近他们的、最浓郁的精神污染。这无疑减轻了林北星和苏皖的部分压力,但也让林北星更加担忧——赵轩的本源,还能支撑多久?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更漫长的时间,前方的景象陡然一变。
浓密的、扭曲的植被突兀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布满了黑色碎石的区域。碎石中央,矗立着一座约三四米高的、通体由某种暗哑金属构成的方尖碑。碑体布满了岁月的蚀痕和苔藓,但整体结构依旧完好,表面刻满了与“牧羊人”徽章风格类似的、流转着微弱幽光的奇异纹路。
而林北星胸口的徽章,在此刻变得滚烫!与方尖碑的共鸣强烈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是这里……”林北星喘息着,将赵轩小心地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黑石旁。苏皖也几乎脱力地靠坐在一旁。
他走到方尖碑前,能清晰地感受到碑体内部传来一种稳定、悠长、仿佛心跳般的能量脉冲。与“回声”系统的程序化冰冷不同,这股能量带着一种更古老的、仿佛历经了无数星海旅途的沧桑与沉寂。
他伸出手,轻轻触摸碑体。
冰凉的触感传来,下一刻,意识仿佛被吸入其中!
没有“回声”系统那样清晰的界面和电子音,涌入脑海的是一片浩瀚却残缺的星图,以及无数破碎的、如同雪花般飞舞的信息碎片。他“看”到巨大的星舰在紫雾中艰难穿梭、爆炸;“听”到无数种语言发出的最后祈祷与绝望呐喊;“感受”到一种深沉的、如同父亲注视孩子般的悲悯与决绝——那是“牧羊人”在最终时刻,向无数可能存在的“火种”发出的、最后的警示与祝福。
信息洪流比“回声”那里更加混乱庞杂,但也更加……真实,带着血与火的味道。
他努力集中精神,试图捕捉关键信息。几个模糊的词语反复闪现:
【信标……指引……】
【……协议……断裂……】
【小心……伪炬……】
【……摇篮……并非唯一……】
伪炬?那是什么?林北星心中一震。是指“灯塔”吗?还是指……“观察者”?
就在他试图深入理解“伪炬”的含义时,一股强烈的、带着明确警告意味的意念猛地撞入他的意识——那并非语言,而是一种纯粹的感觉:危险!快离开!它们……在利用信标!
几乎在这警告出现的瞬间,方尖碑底座,一个不起眼的接口处,突然投射出一段极其短暂、模糊的全息影像!影像中显示的,赫然是之前他们在腐沼镇外围遭遇的、那几个“观察者”队员的身影!他们似乎正在操作某种设备,而设备的能量特征,竟然与这方尖碑隐隐相连!
他们在追踪信标!或者说,他们在利用“牧羊人”留下的信标网络,定位像林北星这样拥有“钥匙”或者“火种”的目标!
一股寒意瞬间从林北星脚底窜上天灵盖!
难怪他们总能这么快找上来!不仅仅是依靠常规追踪,他们竟然能侵入“牧羊人”的遗产网络!
必须立刻切断连接!
林北星猛地将灵能(尽管所剩无几)和意志灌注徽章,试图通过徽章向方尖碑传达“隐匿”或“关闭”的指令。
方尖碑的幽光剧烈闪烁起来,内部的能量脉冲变得紊乱。那段投射出的观察者影像扭曲了一下,骤然消失。
成功了?不!
就在影像消失的下一秒,方尖碑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碑体的幽光迅速黯淡下去,那些玄奥的纹路也失去了活性,变得如同普通的刻痕。那股古老的心跳般的能量脉冲,也彻底消失了。
它……沉寂了。为了不被利用,它选择了自我封闭。
与此同时,远在不知何处的“观察者”据点。
一个监控屏幕上,代表“哭泣丛林信标”的光点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变成了代表“离线”的灰色。操作员冰冷地汇报:“编号734信标失去连接,最后坐标已记录。疑似遭遇‘钥匙’载体主动干扰。”
为首的观察者面具下传来毫无波澜的声音:“目标已进入深层污染区,生存概率低于百分之七。记录坐标,优先级下调。资源向‘溪谷镇’方向倾斜。”
……
哭泣丛林,信标前。
林北星喘着粗气,看着眼前彻底失去光泽的方尖碑,心情复杂。他切断了一个隐患,但也可能失去了一个宝贵的信息源和潜在的庇护所。
“北星……”苏皖虚弱的声音传来,“你看轩子!”
林北星猛地回头,只见靠在黑石旁的赵轩,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神依旧涣散茫然,带着深深的疲惫,但他确实……醒了!
是信标的能量共鸣刺激了他?还是刚才那股警告的意念?
赵轩的目光没有焦距地移动着,最终落在了那沉寂的方尖碑上,嘴唇翕动,发出几个极其微弱、几乎听不清的音节:
“塔……不是……路……”
塔?不是路?
林北星浑身一震!赵轩是在说“灯塔”吗?“灯塔”不是路?是什么意思?难道“灯塔”并非他们想象中的最终避难所,或者……通往“灯塔”的路,并非他们想象的那样?
巨大的谜团如同丛林深处的迷雾,再次笼罩下来。
而就在这时,林北星敏锐地感觉到,周围丛林那永恒的呜咽声中,似乎混入了一些别的东西——一种细微的、仿佛无数节肢动物爬过落叶的“沙沙”声,正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所在的位置包围过来。
信标的沉寂,似乎惊动了这片丛林里,另外一些……“居民”。
刚刚获得片刻喘息和惊人信息的三人,再次陷入了未知的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