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赵轩那声梦呓般的呢喃,如同投入死寂湖面的石子,在林北星心中荡开层层叠叠的惊澜。他猛地停下脚步,连同身后的苏皖也瞬间屏住了呼吸。
回家?这片连污染都似乎避之不及的绝对死域,这片布满熔融琉璃和金属废料的荒芜之地,怎么可能是“家”?
林北星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目光紧紧锁在赵轩额头的烙印上。那淡金色的光晕依旧稳定,指向性明确,仿佛冥冥中有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他们走向左前方那片更加浓重、仿佛凝固了的乳白色雾墙。
信任,此刻是他们唯一的依仗。林北星深吸一口带着浓烈臭氧和金属冷却剂气味的空气,重新迈开脚步,朝着烙印指引的方向,踏入了那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中。
雾墙之后,能见度骤降至不足三米。脚下的骨白色沙砾不知何时被一种光滑、冰冷的黑色石板所取代,石板上刻满了与方尖碑风格类似、却更加繁复、更加古老的幽光纹路,这些纹路如同呼吸般明灭,一直延伸向雾气深处。
周围的温度似乎也降低了许多,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弥漫开来,并非物理上的冰冷,更像是一种时间停滞带来的、万古孤寂的森寒。
他们仿佛正行走在一条通往某个古老神殿的甬道上。
又前行了约莫百步,前方的雾气陡然变得稀薄,景象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巨大的、被环形山脉(或者说,是某种巨大的人造结构残骸)包围的盆地。盆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巍峨、残缺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建筑群。建筑风格与“牧羊人”的科技感截然不同,更加粗犷、更加棱角分明,通体由某种哑光的暗银色金属构成,表面布满了巨大的撞击坑、撕裂状的伤痕以及能量灼烧留下的焦黑印记,仿佛经历过一场毁天灭地的惨烈大战。
最引人注目的,是建筑群中央那座最高的、如同利剑般直刺灰蒙蒙天空的尖塔。塔身从中部断裂,上半部分不知所踪,只留下巨大的、扭曲的断口。然而,即便如此,整片建筑依旧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磅礴而悲伤的能量场,正是林北星之前感应到的那股古老、暴烈又带着悲伤的能量源头!
而赵轩额头的烙印,在见到这片建筑群的瞬间,光芒骤然变得明亮而急促!那淡金色的光晕如同跳动的心脏,与远处那片废墟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甚至无意识地抬起手,虚弱地指向那座断裂的尖塔,嘴唇翕动,却再也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两行浑浊的泪水,无声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
这里……真的是他的“家”?这片不知沉寂了多少岁月的远古战场废墟?
林北星和苏皖震撼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久久无言。他们能感觉到,这片废墟中残留的意志,充满了不甘、愤怒与一种……未能完成使命的深深遗憾。
“我们……要进去吗?”苏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前的景象超出了她所有的认知。这片废墟散发的气息,比“牧羊人”的遗迹更加古老,更加……沉重。
林北星看着赵轩那无声流泪的脸庞,又看了看那片死寂的废墟,重重点头:“进去!这里可能是我们了解真相的唯一机会,也可能是轩子恢复的关键!”
他背着赵轩,踏上了通往废墟核心的、布满裂痕的黑色石阶。苏皖紧随其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废墟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残破,到处都是坍塌的穹顶、断裂的廊柱和散落的、早已失去光泽的奇特设备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埃味和那股不变的、悲伤的能量残留。
他们沿着烙印指引的方向,穿过一道道巨大的、仿佛被巨力撕裂的门户,最终来到了那座断裂的尖塔底部。
塔底是一个无比空旷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悬浮着一个约一人高的、由无数细密金色符文环绕包裹的暗银色金属棱柱。棱柱表面布满了裂纹,似乎也处于崩溃的边缘,但它依旧在缓缓自转,散发着微弱的、与赵轩额头烙印同源的能量波动。
而在棱柱正下方的地面上,刻画着一个巨大的、复杂到极致的圆形法阵。法阵的线条并非刻痕,而是由流动的、仿佛液态能量构成的暗金色光芒!此刻,这法阵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运转着,维持着棱柱的悬浮,也维持着这片大厅……乃至整个废墟一种诡异的“静滞”状态。
就在三人踏入大厅的瞬间——
那悬浮的棱柱猛地一震!表面的裂纹似乎扩大了一丝,环绕它的金色符文疯狂闪烁起来!与此同时,地面那巨大的暗金色法阵运转速度陡然加快!
一股庞大的、混杂着无数记忆碎片和庞杂信息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猛地从那棱柱中爆发出来,并非针对某人,而是无差别地席卷了整个大厅!
林北星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声音、强烈的情感冲击着他的意识:
燃烧的星海……巨大的、如同神只般的身影在紫雾中崩解……决绝的呐喊……某种“封印”被启动的璀璨光华……以及最后,一个带着无尽疲惫与希望的意志,将一缕微小的、金色的“火种”投向远方……那“火种”的气息,与赵轩的“秩序之火”同源同质!
是传承!这棱柱是某个远古强大存在的遗产记录装置!而赵轩的力量,正是那被投出的“火种”之一!
就在这时,棱柱中传出一个无比苍老、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的疲惫叹息,直接在三人脑海中响起:
“……最后的‘守望者’也已沉寂……‘摇篮’摇摇欲坠……后来者……小心……‘同化’……”
话音未落,那悬浮的棱柱再也支撑不住,“咔嚓”一声,表面裂纹密布,光芒急速黯淡,最终彻底碎裂,化作一堆黯淡的金属碎块,哗啦啦地散落在地!
地面的暗金色法阵也随之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那股维持着“静滞”的力量,正在迅速消退!
而与此同时,大厅之外,那片死寂的废墟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一阵沉闷的、仿佛某种沉重金属门扉被缓缓推开的声音,夹杂着锁链拖曳的摩擦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了进来。
这“家”的门扉之后,沉睡的恐怕不只有遗产,还有……守卫,或者其他被“静滞”于此的东西!
林北星脸色剧变,刚刚获取的惊人信息还来不及消化,新的危机已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