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相对“干净”、主要由旧时代工业机械残骸构成的区域,罗奇正专注于切割一块嵌在大型压缩机内部的稀有合金板。这里的金属成分相对单一,干扰较少,但也意味着有价值的物品更少,通常少有拾荒者光顾。
就在高频切割笔发出稳定的嗡鸣,即将完成切割时,一种微妙的、被注视的感觉再次浮现。不同于“毒蝎帮”那种充满恶意的窥伺,这道目光更……平静,更像是一种观察。
罗奇动作不停,完成切割,将那块沉重的合金板卸下,但眼角的余光已锁定了感觉的来源。
在一堆锈蚀的齿轮和传动轴构成的阴影里,坐着一个身影。他穿着洗得发白、打补丁却异常整洁的旧式防护服,没有戴头盔,花白的头发剃得很短,脸上布满风霜刻下的深壑,一双眼睛却不像大多数拾荒者那样浑浊或充满欲望,而是透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淀与清明。
是那个偶尔能远远瞥见的独行老人。罗奇记得其他拾荒者似乎叫他“老莫”。
老莫没有隐藏的意思,他手里拿着一个老旧的金属水壶,正慢悠悠地喝着水,目光落在罗奇刚刚卸下的那块合金板上,又扫过他手边专业的切割工具,最后与罗奇警惕的目光对上。
没有言语。老莫只是极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朝着罗奇侧前方一片看似平坦的金属地面,摇了摇头。
罗奇心中一动。他停下手中的活,从工具包里拿出一个结构扫描仪,对准那片区域。
扫描仪屏幕上的数据瞬间跳动,发出低沉的警报声。图像显示,在那层薄薄的锈蚀和尘土之下,掩埋着一枚老旧的、但依旧处于不稳定状态的震荡炸弹!应该是某次冲突或坠毁后遗留的武器,被风沙和时间掩埋,成了一个致命的陷阱。如果他刚才为了省事,直接从那边走过或是搬运重物引发震动,后果不堪设想。
罗奇关闭扫描仪,再次看向老莫。
老莫已经收回了目光,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拧紧水壶盖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没有再看罗奇一眼,转身便步履稳健地消失在一堆巨大的废弃反应炉后面。
自始至终,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但一种无声的交流已经完成。那是一个警告,也是一次……认可?
罗奇站在原地,看着老莫消失的方向,心中思绪微转。在这个人人自危、互相提防甚至敌视的环境里,这样一个看似多余的善意举动,显得格外突兀。这个老莫,不简单。
他没有追上去道谢,那只会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他将这份警示记在心里,更加仔细地规划了离开这片区域的路线。
在随后的日子里,罗奇又数次在不同的区域远远看到老莫的身影。有时是在危险的塌方区边缘,老莫会用一块醒目的红色碎布条标记出安全路径;有时是在罗奇寻找某种特定零件时,会发现那个区域刚刚被人系统地搜索过,手法专业,只取所需,留下了一些次级但仍有价值的部件,仿佛是一种无言的指引。
他们就像两颗运行在固定轨道上的孤独行星,保持着绝对的距离,却又似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引力,形成了一种遥远而默契的共存。
对于罗奇而言,老莫的存在,像这片钢铁荒漠中一个罕见的坐标,提醒着他,这里除了赤裸的掠夺和挣扎,或许还存在着另一种基于经验和……或许是残余人性规则的生存方式。
这种关系很脆弱,建立在互不侵犯和极其有限的隐性互助之上。但在这片绝望之地,这已是难得的、一丝带着暖意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