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冻结在了他推门而入的那一瞬。
空气凝滞成沉重的实体,压迫着胸腔,让人无法呼吸。
电脑屏幕的微光,映照着他脸上那片风雨欲来的死寂,也映照着我苍白如纸、泪痕未干的脸。
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走进来,像一尊被瞬间抽走所有温度的冰雕。
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黑色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风暴。
那风暴里,有被背叛的震怒,有被窥破最深处伤疤的剧痛,还有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对我这个“窥视者”的冰冷审视。
“姜、时、安。”
“你,在看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极寒深渊里捞出来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刺穿我摇摇欲坠的神经。
我僵在椅子上,浑身冰冷,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谢婉清决绝的面容和那刺目的白光在疯狂回放,与他此刻眼中那片毁灭性的黑暗交织、碰撞。
解释?辩解?
在如此确凿的“罪证”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眼泪不受控制地再次涌上眼眶,不是因为害怕他的惩罚,而是因为……我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那被我的行为狠狠撕裂的、血淋淋的伤口。那个关于他母亲献祭的、他最深的痛楚,被我以这样一种不堪的方式,粗暴地揭开。
他迈开了步子。
没有怒吼,没有疾步冲来,只是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走进病房。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叩、叩”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我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他越走越近,身上带来的室外寒气与那股压抑到极致的低气压混合在一起,让我周围的温度骤降。
最终,他在我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他没有看我,目光先是落在了电脑屏幕上那个尚未关闭的文件夹界面上,【起源 - 容器计划 - 绝密】那几个字,像耻辱的烙印,刻在屏幕上,也刻在了我们之间。
他的视线在那里停留了足足三秒。
然后,他伸出手,动作并不粗暴,甚至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冷静,拔下了那枚银色的U盘。
U盘被他紧紧攥在掌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将目光,重新落回到我的脸上。
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带着一种彻骨的冰寒和……一丝极淡,却无法忽略的,疲惫的失望。
“告诉我,”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压抑着某种即将破笼而出的猛兽,“你看到了什么。”
这不是询问,这是一种审判。
在他的目光逼视下,我无所遁形。身体抑制不住地开始轻微颤抖,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我……”声音破碎不堪,“看到了……你母亲……”
后面的话,我说不出口。那个“献祭”的词,太重,太残忍。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近乎扭曲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嘲讽与痛楚。
“所以,”他缓缓俯身,逼近我,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我的脸上,每一个字都带着凛冽的寒意,“这就是你拉我手腕的原因?为了降低我的警惕,好更方便地……窥探这些?”
我的心猛地一缩,像是被他的话狠狠刺穿。原来在他眼里,我那个笨拙的、试图靠近的举动,竟然被解读成了如此不堪的算计!
“不是的!”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哭腔和急切,“我不是……我不是为了这个!那个U盘,是你掉在这里的,我只是一时……一时……”
“一时好奇?”他接过我的话,语气里的嘲讽更浓,“好奇到需要反锁房门?好奇到……能破解我的密码?”
他直起身,不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了他的眼睛。他背对着我,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宽阔的脊背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与苍凉。
“姜时安,”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杀伤力,“我曾经以为,就算我们之间隔着系统,隔着欺骗,隔着无数算计……至少,该有一条底线。”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仿佛被彻底冰封的决绝:
“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这句话,像最终宣判的法槌,重重落下。
砸碎了我所有试图解释的勇气,也砸碎了我们之间那刚刚艰难建立起来的、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和平假象。
他不再说话,也没有再看我一眼,只是紧紧攥着那枚U盘,迈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没有摔门的巨响,却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窒息。
我独自坐在电脑前,屏幕因为长时间无操作,暗了下去,陷入一片黑暗。
就像我此刻的心。
冰冷的悔恨和巨大的悲伤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我不仅触碰了他最深的禁忌,还将我们之间可能存在的、微弱的未来,亲手扼杀在了萌芽里。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喧嚣而冷漠。
而病房内,只剩下无声的泪,和一场由我亲手引发的、冰封一切的风暴。
(第六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