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炭火上煎熬。
我机械地吞咽着午餐,味蕾仿佛失灵,所有的注意力都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系在床底那片幽深的黑暗之中。
那枚小小的、颜色深暗的物件,像一颗投入我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我吞噬。
它是什么?
是机会?还是陷阱?
那个女人……她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疯狂冲撞,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近乎渺茫的希望。
谢予琛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我不敢有丝毫异动。
我强迫自己维持着那副受惊后心有余悸、食欲不振的脆弱模样,甚至比平时剩下了更多的食物。
用餐结束后,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房间里踱步或呆坐,而是“虚弱”地躺回了床上,拉过被子,将自己连头蒙住,仿佛需要黑暗和寂静来平复刚才受到的“惊吓”。
在被子的掩护下,我的耳朵竖得像最敏锐的雷达,捕捉着房间外一切可能的动静。
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震耳欲聋。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一两个小时,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我终于听到了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是那个送餐女人来收取餐具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会检查床底吗?
她会向谢予琛汇报吗?
门锁轻响,女人推着餐车进来。
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我蒙着被子的床上。
她的动作似乎比平时更加轻缓,更加……谨慎?
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收拾着餐具。
我死死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收拾完毕,推车的声音响起,走向门口。
然后,是房门被轻轻合上、落锁的声音。
她走了。
没有检查床底。
没有多余的举动。
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我,让我几乎瘫软在床上。
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
她……没有告发我?
或者说,她无法确定那东西是否被我察觉,选择了暂时按兵不动?
又或者……这真的只是一次意外?
无论如何,暂时安全了。
但我不能放松。
那枚东西还藏在床底,像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我必须尽快弄清楚它是什么!
等待。
继续煎熬地等待。
直到模拟的“夜色”完全笼罩窗外,堡垒内部陷入一天中最深沉的寂静。
连那无处不在的、仿佛来自通风管道或墙壁内部的、极其细微的嗡鸣声(或许是维持系统运行的声响)似乎都变得微弱了一些。
时机到了。
我极其缓慢地、如同电影慢镜头般,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那永恒不变的、人工调控的微弱“月光”,我像一抹游魂,悄无声息地滑到床边。
趴下。
将脸贴近冰冷的地面,手臂努力伸向床底最深处的阴影。
指尖在灰尘和冰冷的石材上摸索着。
心跳如擂鼓,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
碰到了!
一个冰冷、细小、边缘光滑的硬物!
我的指尖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将其从床底的阴影里抠了出来。
攥在手心。
冰凉的触感,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
我迅速起身,如同做贼般,蹑手蹑脚地溜进了卫生间。
这是整个房间里,唯一可能提供一点点隐私屏障的地方。
反锁上门。
打开洗手池上方的镜前灯——这是房间里唯一我能自主控制、光线又不会太强引起注意的光源。
在昏黄的光线下,我摊开掌心。
那枚小物件终于露出了它的真容。
它不是存储卡,也不是普通的电子元件。
它更像是一枚……经过特殊处理的、极其微小的芯片?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只有边缘处有几个比针尖还要细小的金属接触点。
这绝不是那个女人会随身携带的普通物品!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这玩意儿怎么看,都像某种……用于传递信息的、经过加密或特殊处理的媒介。
怎么读取它?
我身上没有任何兼容的设备。那部内部手机和平板电脑都被严格限制,接口也完全不匹配。我偷来的那枚特殊U盘还藏在我的伤口里,接口同样不符。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
难道我冒着巨大的风险藏起来的东西,最终却因为无法读取而变成一块无用的废铁?
不!
一定有办法!
我的目光落在了洗手台上,那支酒店提供的、最普通的塑料牙刷上……不,不行,太粗糙了。
然后,我看到了……我自己的手指。
指甲。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冒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蕈,瞬间占据了我的脑海。
这枚芯片的接触点如此微小,普通的设备无法连接。但是……如果……如果它设计的初衷,就不是通过常规设备读取呢?
如果……它需要的是某种生物接触?或者……能量的共鸣?
我想起了藏在我腹中的那枚特殊U盘。它们是否……同源?都属于那个神秘的“容器计划”或者系统的衍生物?
这个想法毫无依据,近乎荒谬。
但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进行一场神圣而危险的仪式。我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捏起那枚黑色的微型芯片。
然后,我将它,轻轻地、稳稳地,按压在了我腹部的伤口敷料之上——正好是藏着那枚特殊U盘的位置!
就在芯片接触到我皮肤、隔着薄薄的敷料触碰到下方那枚U盘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电流般的感觉,猛地从接触点窜开!沿着我的神经末梢,瞬间传递到我的四肢百骸!
不是疼痛。
是一种……类似于共鸣般的震颤!
紧接着,我眼前猛地一花!无数杂乱无章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数据流和破碎的图像,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冲进了我的脑海!
【图像碎片:一个昏暗的房间,窗帘紧闭,只有电脑屏幕的光……】
【数据碎片:……基因序列片段……匹配度97.3%……】
【文字碎片:……三天后……老地方……信号……】
【一个模糊的、带着急切的女声(是那个送餐女人?!):“快……时间不多……”】
信息量庞大而混乱,如同高速行驶的列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根本无法看清全貌!它们强行涌入,撞击着我的意识,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头痛!
我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连忙用手死死撑住冰冷的洗手台边缘,才勉强稳住身形。
几秒钟后,那汹涌的数据流和图像碎片如同潮水般退去,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
我瘫软在洗手台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布满冷汗,眼前依旧残留着那些闪烁的、无法理解的幽蓝光斑。
成功了?!
这芯片……竟然真的通过这种方式“读取”了?!
虽然大部分信息都因为过于混乱和高速而无法捕捉,但我还是勉强记住了一些关键碎片!
基因序列……匹配度……
三天后……老地方……信号……
还有那个女人的声音!“快……时间不多……”
这不是意外!
这绝对是那个送餐女人,冒着巨大的风险,传递给我的信息!
周彦珩!一定是他!他终于联系上我了!通过这个被他买通或者胁迫的女人!
巨大的激动和更深的恐惧同时攫住了我!
他给了我一个时间——“三天后”。
一个地点——“老地方”(是哪里?!)。
一个行动——“信号”。
他要我做什么?!
而“基因序列匹配度97.3%”……这又是什么意思?是指我和谢婉清吗?还是……别的什么?
信息太少,疑问太多。
但无论如何,这是我被困以来,得到的第一个来自外界的、明确的讯号!
我低头,看着那枚依旧紧紧贴在我腹部敷料上的黑色芯片。刚才那短暂的“共鸣”之后,它似乎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黯淡无光,像一块普通的黑色小石子。
我小心翼翼地将其取下,攥在手心。这东西不能再留了,必须处理掉。
我按下马桶冲水按钮,在水流漩涡中,将那枚已经失效的芯片扔了进去,看着它被彻底卷走,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三天。
我只有三天时间。
我必须弄清楚“老地方”是哪里。
我必须准备好发出“信号”。
我必须……在谢予琛的眼皮底下,完成这一切。
镜子里,映出我苍白如纸、却眼神灼亮的脸。
那簇在绝望中点燃的鬼火,终于等来了第一阵风。
虽然这阵风,可能来自更深的地狱。
但无论如何,囚鸟,终于看到了啄开牢笼的第一丝可能。
孤注一掷的赌博,开始了。
(第九十九章 完)